步入殿堂。
金砖地缝里渗着龙涎香,萧璟逸盯着自己映在砖面上的影子,拇指紧张的摩挲着腰间蟠龙玉佩。
萧凛峥的膝盖挨着他衣摆,他折扇收拢时发出的轻响,令萧璟逸本就紧绷着的神经更加紧张。
时隔多年,他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与父亲见面。
抛去一切杂事不谈,幼时的萧璟逸其实很敬仰和喜欢他的父亲。
可惜父亲有许多皇子,却偏偏宠爱萧凛峥,倒没怎么注意他这个和萧凛峥关系不好的弟弟。
从小到大,皆是萧璟逸小心翼翼的跟在娘亲身后,偷偷的看一眼高高在上谈笑风生的父皇。
看他笑眯眯的举起笑面如花的萧凛峥。
远远望着,静静听着。
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最后母亲只叹一句。
“逸儿,回去吧。”
窗外寒气袭人,此刻室内却异常温暖。
萧璟逸不禁偏过头看了一旁的萧凛峥一眼,对方友好的朝他眨眨眼睛。
“你眼睛不舒服?”萧璟逸不客气道。
“没有没有。”萧凛峥笑颜依旧。
皇帝寝宫。
"抬起头来。"
父皇的声音从九重阶上砸下来,萧璟逸后颈瞬间绷紧。
余光瞥见萧凛峥流畅的抬头动作,他连垂落的发丝都透着股乖巧劲儿。
萧璟逸故意让肩膀塌下半分,抬头时正迎上父皇审视的目光,他眼尾折痕里还沾着昨夜宫妃的胭脂。
萧璟逸在心里冷笑。
"儿臣惶恐。"他把玉佩攥得发烫。
父皇玄色常服上金线绣的螭龙在晃,他屈指敲在鎏金扶手上的动作,与前世赐他即将亡国时一模一样。
萧凛峥突然轻咳一声,父皇敲击声戛然而止。
"峥儿脸色不好。"他身子前倾时,领口露出半截红绳,定是哪个嫔妃求的平安符,"传太医......"
"谢父皇挂怀。"萧凛峥眼尾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倒是二殿下为护儿臣受了寒气,昨夜还发热......"
萧璟逸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这招借刀杀人,他用来构陷三皇子时也是这般情真意切。
萧凛峥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一个个的把挡他路的人处理掉,干净利落。
阶下突然传来玉佩相击声,姜绪衍不知何时立在蟠龙柱阴影里,红痣在宫灯下洇成朱砂点。
他怎么也跟来了??萧璟逸在心中纳闷。
父皇突然笑出声,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到底是年轻人。"
他摆手时金镶玉扳指磕在龙案上。
"两日后就要举办霜华剑会,天下的高手皆会参加。你们俩都去松松筋骨。边疆历练一事是朕的疏忽,以后不要再去了。"
萧璟逸麻木的跟着萧凛峥起身,膝盖骨发出脆响。
鞠躬,道谢。
父皇的视线突然毒蛇般缠上来:"逸儿。"
"儿臣在。"
"你皇叔教你的剑法,"他指尖划过奏折上未干的血砂批红,"可还顺手?"
萧璟逸暗暗盯着他袖口暗红的血渍,突然不可抑制的想起前世他掐着自己脖颈往丹炉里按时,袖口也沾着炼丹童子的血。
少年太子就是在这一刻,身上映出了不可一世的暴君的影子。
元丰二殿下被亲父炼成丹吗?笑话。
可惜后来被脸色铁青的姜绪衍阻止。
此刻姜绪衍的银狐毛领擦过他手背,冷檀香冲淡了喉间腥甜。
"回父皇,皇叔教得好。"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乖巧颤音。
“那好,期待你们的战果。”
皇帝满意的勾勾唇角,便谴他们离开。
退出寝殿时,萧凛峥的折扇戳在萧璟逸腰眼:"装得挺像。"
他桃花眼里汪着虚假的关切,"发热那事......"
琉璃宫灯突然晃得厉害,姜绪衍截断话头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他指尖拂过萧璟逸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杏目里映着廊下未化的积雪:"戌时三刻,太子殿下不要在外面闲逛了。"
萧璟逸盯着他转身时翻飞的银狐毛,突然想起前世他率兵围剿那夜,大氅上也是这般落满霜雪。
那年姜绪衍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无言无声无息,大雪纷飞,他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萧璟逸笑着问他,“看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皇叔?”
姜绪衍依旧冷冷清清的立着,看不清表情。
看我从清澈变疯魔,你可否有过片刻的心痛。
萧璟逸觉得没有,他从未在这个人身上感到过温暖,二人相处时,姜绪衍流露出的也永远都只有不耐烦和毒辣的讽刺。
他曾逼问姜绪衍,是否对他有过片刻的喜爱。
可那人始终眉目疏淡,冷冷清清。
只道一句。
“孺子不可教也。”
他兜兜转转跌跌撞撞两辈子,也没换来一世的温暖如春。
萧凛峥嗤笑着往他怀里塞了个暖手炉,金丝缠枝纹路烙得掌心发疼。
"小景逸,要不要哥哥教你装病?"他倒退着走在汉白玉阶上,腰间香囊坠着的流苏扫过石雕螭首,"就说你被北疆蛮子吓破了胆....哈哈。"
萧璟逸正要回怼,
陆颂淮突然从廊柱后闪出来,他抱剑的姿势像极了叶牧遥。
少年郎发梢还沾着练剑时的薄汗,剑穗上红绳却系成了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太子殿下,剑会抽签在明日寅时。"他喉结动了动,"叶将军......叶将军旧部也会来。"
萧璟逸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萧璟逸抬脚踹飞颗石子,看它撞在萧凛峥远去的衣摆上。
宫墙外传来打更声,暮色里又浮起细雪,一旁的姜绪衍默不作声,萧璟逸抬眸,目光带着山涧清泉的凉意,眉梢微挑。
他轻叹。
“又是一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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