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可及的温暖

四周逼仄狭小，墙壁上刻着数以千计的魔物，眼珠微微转动犹如活物。

灯火摇曳，周围萦绕着黑暗不祥的气息。

少女四肢被铁链缠绕，脸色苍白如纸。

她倚在墙面，神情安详。

仿佛陷入了一场美梦。

梦里，她回到了很多年前。

彼时，她才九岁。

那时的她，心智尚不成熟，想要什么，想保护什么，很容易被看出来。

她如同笼中雀，被人肆意玩弄。

在某个深夜，血衣带着一个女孩来到她的身边。

她裸露出来的皮肤，每一寸都爬满了狰狞的伤痕。

冰心愣在原地，耳边轰轰作响。

女孩跪在地上，鲜血汇成一股。

她抬眼看向冰心的目光，满是麻木。

冰心恍惚听到他的声音:“你拥有纯血之身，虽无战斗天赋，但血脉还算纯粹，既然拥有了这独一无二的的权利，那就不要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和一只无用的蚂蚁搞在一起。”

她的下颌被紧紧捏住，冰心吃痛的抬起了眼，眼中满是惊骇。

他不满的摇了摇头，随即道:“要成为一个强者，首先要摈弃的就是心软。”

血衣将一把匕首放在她掌心。

他微微一笑:“这个就当作给你的生日礼物。”

“放心好了，不过是只蚂蚁，死了就死了。”

血衣残忍的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那点小心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说:"冰心啊冰心，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风刮过耳边，冰心感觉到透骨的冷，好半天她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

直到血衣走远，她才终于开始呼吸。

冰心无力的跌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冷汗涟涟。

“杀了我吧。”

她听见女孩这样说，“活着太累了太苦了，我看不到一点点希望，我想去死了。”

女孩，也就是火蚁女。

她呆呆的抬头，注视着冰心，又重复道：“杀了我吧。”

她说：“求你了，杀了我。”

冰心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冰心闭了闭眼。

她体内像有把刀在割，钝生生的割断她的心脏。

我不能死。

我不可以死。

好半晌，她才睁开眼。

站在女孩面前，鞠下深深的躬。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女孩微微笑了。

她没敢犹豫，只一刀，极快地在女孩脖颈划上一刀。

鲜血喷涌。

犹如血雨。

“噗嗤~”

女孩狠狠摔在冰冷的石板上，鲜血溅了冰心一脸。

冰心双手撑着地面，艰难起身。

她眼神绝望而麻木。

而这也成为了困扰她多年的梦魇。

每每闭眼，就会被鲜血的味道淹没，漫天的血色犹如蜘蛛网裹挟而来。

……

冰心全身颤抖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上去，每一步都在那颗划的鲜血淋漓的的心上踩。

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要逃。

她要逃的远远的。

少女是在半山腰看到少年的。

那人靠在一棵大石头上，眉眼清俊，双眼微阖着，如同死去。

冰心走上前。

她冷冷的看着他，像在看死物。

夜色，鲜血，月光，一点点在眼前展开。

少年清醒后，第一个看见的是面前那张脸。

冰心握着匕首的手鲜血淋漓。

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冰心下意识用自己唯一的武器去攻击他。

在下一瞬，她动作停住了。

少年正用指腹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

少年眼眸漆黑，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的手指动了动，摸索到冰心的面前。

他轻轻的笑，像个孩子般懵懂。

“你好。”

少年眼底染起一点点光彩，目光像一泓月光泉。

不知道是少年的目光太清澈，还是那天的月光太温柔。

冰心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

她浑身沐浴着月光，身上，脸上，是干涸的血迹，整个人像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孩童，茫然无措地瑟瑟发抖。

冰心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悲哀的难以言喻，落到人身上仿佛要烙出一个洞来。

“我一点也不好。”

她这样说：“我杀了人。”

她声音冷冷的，眼神却很难过：“我是个恶魔，我杀了人，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你怕我吗？”

少年顿了顿，然后摇头。

冰心自嘲道：“我不杀她，我就会死，我不想死，我要活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说上这样一句多余的话，好像是在逃避责任。

不管是人是魔，都逃不过一句贪心不足。

她既想守护好友，又渴望自由。

但在面对生死抉择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

她一如既往的骄傲着，不肯露出丝毫软弱。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鲜血淋漓。

少年问：“很痛吧？”

她不说话。

少年抬手去擦她眼尾：“阿仁说，难过的时候要哭一哭，心里会好一点，想哭就哭吧，这里没人的。”

冰心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我不难过，我才不会难过，我不会为任何人流泪。”

少年缓缓起身。

冰心这才发现，少年身形很高，她要抬头才能看见他。

他绕步走到冰心背后，缓缓抬手覆在冰心眼前，用安慰小孩子的语气轻声道：“但是我看你，总觉得你很难过，如果你不想笑就别笑了。”

冰心一愣，下意识眨了下眼，她抿住嘴，像在忍耐些什么。

少年说：“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我一直都会在的。”

那一瞬间，她突然落了泪。

人们要她死，又强迫她活着，她的命运从不由自己决定，到头来苦苦挣扎。

可在这一刻，冰心突然明白，就算全世界都抛下她，逼她去死。

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总能找到那么一个人，会在自己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给自己毫无保留的偏爱、永远坚定的选择，触手可及的温暖。

最后，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嗓音无比轻盈，他说：“我是兰陵王，你也可以叫我三土。”

……

冰心感应到了什么，她骤然睁开眼，眼神冰凉的落在门口。

“你来做什么？”

Zack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灯光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神色。

冰心明白过来，她扬了扬唇：“看来，老家伙给你说了不少事。”

他叹息道：“你明明可以逃走，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到黑色物质来，这个地方会把你转化成魔，而且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魔，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冰心笑了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至于以什么模样存在，无所谓。”

Zack道：“我突然后悔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了。”

“你放心，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之前许诺给你的，我一定做到。”

Zack顿了片刻，他微微俯身，眸子牢牢盯在她身上，唇边露出不明意味的笑，有些生冷。

“你真的拥有轮回之镜的力量，能看到过去，和未来？”

冰心的笑更加温和：“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

“那你能看到我的未来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触的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火花在迸溅。

就算在这样的情况，少女的笑容依然温和，像一副假面。

Zack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莫名对她的笑容感到厌恶。

冰心率先垂下眼，眸光平静：“你想知道吗？”

“嘶——”他摇摇头，“算了，像我这样的人，结局都不会太好。”

Zack想到了什么，他摊了摊手，表情玩味：“话说回来，你虽然心狠了点，但对那女孩不错，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他把特殊那两个字，咬的很重。

冰心表情冷了下来，“不要开她的玩笑。”

Zack笑笑：“你对那女孩挺好。”

冰心张了张口，她垂下手，过于宽大的衣袖垂下来，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疤痕和针口。

她声音干涩，低若蚊蝇：“我杀了她姐姐，这是我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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