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枕梦8· 星轨交错

清晨七点，林星遥抱着装满设备的纸箱站在观测站门口。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眯起眼睛看向公路尽头——一辆熟悉的黑色皮卡正缓缓驶来，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车子停稳，陆枕河推门下车。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晨光中，他的轮廓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都收拾好了？"他接过林星遥手中的纸箱，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嗯，主要设备都在这里。"她指了指后备箱，"还有两箱资料。"

陆枕河把纸箱放进后座，转身去搬后备箱的箱子。林星遥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衬衫后背隐约透出一小片汗渍。

"很重吗？"她上前想帮忙。

"没事。"他侧身避开，"你去副驾坐着吧，太阳越来越晒了。"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仪表盘一尘不染。林星遥系好安全带，发现后视镜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小木雕——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新做的？"她轻轻碰了碰木雕。

"嗯。"陆枕河发动车子，"昨晚睡不着，随手刻的。"

车子驶上公路，两旁的稻田在晨风中泛起波浪。林星遥摇下车窗，让带着稻香的空气灌进来。陆枕河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保温杯。

"喝点水。"他递给她，"加了蜂蜜的柠檬水。"

"谢谢。"她接过杯子，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温度，"你总是准备得很周到。"

"习惯了。"他目视前方，"祖父常说，观星的人容易忘记喝水。"

林星遥小口啜饮着酸甜的柠檬水，突然发现杯盖上刻着一行小字："星辰不语，自有光辉"——和那个装木雕的盒子上一样。

"你很喜欢这句话？"

陆枕河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算是家训吧。"

车子拐进一条林间小路，树影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林星遥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不是回民宿的路？"

"先去个地方。"他放慢车速，"很快就到。"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座小山坡上。陆枕河熄火，指向远处："看。"

林星遥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山坡下是一片开阔的湖泊，晨雾还未散尽，像轻纱般笼罩着水面。湖心有个小岛，岛上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塔。

"那是......"

"宋代的天文观测塔。"他解开安全带，"县志记载，当年苏颂主持水运仪象台时，在这里设过观测点。"

林星遥瞪大眼睛："现在还能用吗？"

"主体结构完好。"他打开车门，"要去看吗？"

"当然！"

两人沿着石阶走向湖边。露水打湿了林星遥的鞋尖，凉丝丝的触感让她缩了缩脚趾。陆枕河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她跟上了。在最后一段陡坡处，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小心，这里很滑。"

林星遥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薄茧的粗糙。他的手掌宽大有力，稳稳地牵引着她走下湿滑的石阶。

湖边停着一条小木船，船身漆成深蓝色，船桨整齐地放在座位上。陆枕河先跳上船，然后转身扶她。小船随着两人的重量轻轻摇晃，水波荡漾开来，惊起几只白鹭。

"你经常来这里？"林星遥坐在船头，看着陆枕河熟练地划桨。

"嗯。"他调整了一下桨的角度，"修复古建筑时发现的，偶尔会来整理一下。"

湖水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鱼儿游过。林星遥俯身掬了一捧水，清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陆枕河见状，从座位下拿出一条干毛巾递给她。

"湖心水很凉。"

"谢谢。"她擦着手，突然发现毛巾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星象图案，"这也是......"

"张师傅绣的。"他嘴角微扬，"她说观星的人总需要擦镜头。"

小岛比想象中要近。船靠岸时，林星遥率先跳上码头，转身想帮忙系缆绳，却发现陆枕河已经利落地把绳子绕在了木桩上。

石塔比远看更加高大，塔身由青灰色砖石砌成，表面布满岁月的痕迹。底层的大门虚掩着，陆枕河轻轻一推，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有人维护？"林星遥惊讶地发现内部一尘不染，旋转楼梯的扶手甚至闪着木蜡的光泽。

"嗯。"他指向墙上的铜牌，"市文物保护单位，我负责定期检修。"

塔内凉爽干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林星遥跟着陆枕河登上旋转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塔内回响。每层都有一个小小的观星窗，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

顶层是个八角形的观星室，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铜制仪器，表面刻着精细的星图。

"这是......"

"简仪。"陆枕河轻轻抚摸铜器表面，"明代仿制的，比原件小一半。"

林星遥绕着仪器走了一圈，惊叹于古人精湛的工艺。铜器上的星图与现代星图几乎一致，只是标注方式不同。

"还能用吗？"

"可以。"他调整了一下铜环的角度，"我去年刚校准过。"

阳光透过顶部的开口照进来，正好落在铜仪的中心点。陆枕河转动几个铜环，阳光在星图上投下细小的光斑，正好对应着几颗主要恒星的位置。

"太神奇了！"林星遥俯身查看，"这个精度......"

"古人很聪明。"他站在她身侧，两人的影子在铜器上交叠，"没有电脑，没有电子设备，全靠手工计算和观测。"

她直起身，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陆枕河眼中的自己——小小的，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被装进了另一个宇宙。

"怎么了？"他微微低头。

"没......"她慌忙移开视线，"就是觉得，能发现这个地方真好。"

陆枕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嗯？"

"除了文保局的工作人员。"他看向窗外的湖面，"我没带别人来过。"

林星遥的心跳突然加快，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远处的水波声。阳光在铜仪上缓缓移动，光斑从猎户座的腰带滑向天狼星的位置。

"为什么带我来？"她轻声问。

陆枕河转过身，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铜仪上的火星标记，又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因为今晚，"他的声音很轻，"荧惑守心。"

林星遥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透过观星窗，能看到火星已经升到天顶，明亮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我们得回去准备观测设备了。"她听见自己说。

"嗯。"他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船就在下面。"

下楼梯时，两人的肩膀不时相碰，又各自分开。阳光透过观星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星光，终于在此刻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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