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春信4·理疗室的温度
周六清晨六点十五分，体工队理疗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的光。苏念念推门进去时，陆承泽正弯腰调试一台理疗仪器，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把护膝摘了。”
念念脱下外套挂在门后，乖乖坐在治疗床上解护膝：“你怎么知道我膝盖又疼了？”
“昨天你下楼梯时扶了三次栏杆。”他转身拿来一瓶药油，拧开盖子的瞬间，薄荷混合着中药的味道弥漫开来。
念念下意识皱了皱鼻子：“这味道好冲。”
“有效。”陆承泽简短地回答，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单膝跪在治疗床前，“腿伸直。”
他的手掌贴上她膝盖的瞬间，念念倒吸一口气——太烫了。
“忍一下。”陆承泽的指腹沿着膝盖骨边缘缓缓按压，力道精准得像是能摸到每一条肌肉纤维的走向，“旧伤受寒了。”
念念咬着下唇点头。窗外刚泛起鱼肚白，理疗室里安静得只有药油揉开的细微声响。她低头看着陆承泽的发顶——他今天没打发胶，有几缕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看起来意外地柔软。
“你经常帮人做理疗吗？”她试图转移注意力。
“不常。”他的拇指按到某个位置，念念“嘶”地缩了下腿，“这里最疼？”
“嗯……”
陆承泽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拆开后取出两片圆形的膏药贴：“特制的，能维持八小时恒温。”
念念好奇地接过一片打量：“像暖宝宝？”
“比暖宝宝透气。”他撕开背胶，小心地贴在她膝盖上，“别碰水。”
膏药贴接触皮肤的瞬间，温热感缓缓渗入，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念念惊讶地活动了下膝盖：“好神奇！”
陆承泽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处理另一条腿。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好了。”他站起身，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七点前别剧烈运动。”
念念从治疗床跳下来，试探性地原地小跳两下——膝盖暖洋洋的，几乎感觉不到酸痛。
“陆老师，”她突然凑近一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陆承泽正在收拾药瓶的手顿了一下。理疗室的挂钟滴答作响，远处传来早训队员的口号声。
“因为……”他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你的学员需要健康的教练。”
念念接过杯子，里面是熟悉的姜茶味道。她眯起眼睛：“就这样？”
陆承泽拿起记录板写病历，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不然呢？”
“我以为……”念念故意拖长音调，“你至少会说因为我可爱。”
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黑点。陆承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三秒，突然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去冰场，小雅今天要试跳一周半。”
上午十点，训练进行到一半时，小雅突然在落冰时摔了个结实的屁墩。小姑娘眼眶瞬间红了，但倔强地咬着嘴唇没哭出声。
念念赶紧滑过去：“摔疼了没？让我看看。”
“不疼！”小雅揉着尾椎骨，声音却带着哭腔，“我、我明天就能跳好！”
陆承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冰袋：“冰敷十分钟再继续。”
小雅接过冰袋，眼泪终于掉下来：“陆叔叔，我是不是很笨……”
陆承泽蹲下身，视线与小雅平齐：“知道你为什么摔吗？”
小姑娘抽噎着摇头。
“因为你太勇敢了。”陆承泽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小徽章别在她衣领上，“这是给勇敢小朋友的勋章，但下次起跳前要记得看我手势。”
念念惊讶地看着那枚徽章——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冰晶图案，和陆承泽袖扣一模一样。
小雅破涕为笑，郑重地点点头。
课后，孩子们围在陆承泽身边叽叽喳喳：“陆叔叔，我们也要勋章！”
陆承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枚同样的徽章：“每人一枚，条件是完成今天的滑行训练。”
孩子们欢呼着散开去练习，念念凑过去看那个铁盒：“你随身带这个？”
“定做的。”陆承泽合上盒盖，“激励效果比口头表扬好37%。”
念念挑眉：“你还统计过数据？”
“嗯。”他坦然承认，“上周开始记录学员情绪反馈。”
念念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上周三你给孩子们发的那种星星贴纸……”
“也是实验的一部分。”陆承泽从铁盒底层抽出一张表格，“金色贴纸对5-8岁组激励效果最佳。”
念念看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突然笑出声：“陆老师，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完美主义者？”
陆承泽收起表格，语气平静：“科学训练的一部分。”
下午三点，念念正在办公室整理教案，手机突然震动。
陆承泽：【理疗室，现在。】
她疑惑地回了个问号，对方已读不回。
理疗室门关着，念念敲了两下没反应，轻轻推开门——陆承泽仰面躺在治疗床上，一条手臂搭在眼前，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深灰色毛衣。
“陆老师？”她小声唤道。
手臂移开，陆承泽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帮我拿一下柜子里的止痛贴。”
念念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死死按着右肩，指节都泛白了。她赶紧翻出药贴：“旧伤？”
“嗯。”他勉强坐起来，“冰舞托举动作留下的职业病。”
念念帮他撕开药贴背胶，犹豫了一下：“要我帮你贴吗？”
陆承泽沉默两秒，慢慢松开按着肩膀的手：“后肩，我自己够不到。”
他转过身去，毛衣领口下露出一截脖颈。念念小心地将药贴贴在指定位置，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皮肤——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她下意识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
陆承泽偏头避开：“低烧，正常炎症反应。”
念念皱眉：“要不要去医——”
“不用。”他打断她，从治疗床下来时轻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帮我记录下学员数据，红色文件夹。”
念念看着他苍白的嘴唇，突然有点生气：“你都这样了还工作？”
陆承泽已经打开电脑：“数据今晚要上传总局。”
念念夺过他手里的鼠标：“躺回去，我来录。”
两人对峙了几秒，陆承泽终于妥协，坐回治疗床。念念翻开红色文件夹，发现里面全是她班上学员的详细训练记录，甚至包括每个孩子的饮食习惯和睡眠时间。
“这些……都是你整理的？”她惊讶地翻看。
“嗯。”陆承泽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少儿训练需要个性化方案。”
念念看着最新一页的记录——那是她上周随口提过的小雅挑食问题，旁边用红笔标注了三种营养补充方案。
她的心突然软成一团。
“陆承泽。”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你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吧？”
理疗仪器的嗡嗡声中，陆承泽睁开眼睛。窗外的夕阳照进来，给他苍白的脸色添了一丝暖意。
“他们……”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很像小时候的我。”
念念怔住。
陆承泽已经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体温计自己量了一下：“37.8℃，不影响工作。”
念念合上文件夹，突然做了个决定：“今晚去我家吃饭。”
陆承泽挑眉：“什么？”
“我做饭，你休息。”她不容拒绝地把他的外套扔过去，“抗议无效，你昨天刚说过'营养摄入是康复的重要环节'。”
陆承泽接过外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记得倒是清楚。”
“那当然。”念念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你最好的学生。”
夕阳西沉，两人的影子在理疗室的白墙上拉得很长，最后悄悄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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