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江边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从窗棂的缝隙中渗入驿馆的房间。萧景珩坐在桌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刚送来的江南赋税账簿，指尖在纸页上缓缓划过，目光游移在那些看似规整却微妙的数字间。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墙面上投下他略显紧绷的身影。

苏沅沅站在窗前，目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望向外面黑沉沉的树林。她总觉得风声中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暗处窥伺。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自从他们离开京城，便一直如影随形。

“这账面上，有一笔粮款的调拨时间对不上。”萧景珩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沉思，“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而且运输路线也改了。”

苏沅沅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那堆账簿上。油灯的光芒在她眼中映出一点冷光，她走近桌案，纤细的手指在纸页上轻点，“粮款的调拨与北境商号的进出货几乎同步。”

萧景珩眉头微蹙，“你是说，这些粮食可能转手到了北境？”

“不止如此。”苏沅沅的语气有些凝重，“我在追踪林雪柔的人时，发现他们销毁的竹简里有江南官商的暗账记录。这账册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交易或许早在暗中完成。”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树枝断裂声，苏沅沅和萧景珩同时抬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瞬。苏沅沅没有动，手指却已悄然抚上了袖口，感受到袖中机括那熟悉的冰冷质感。

“驿馆今晚的守卫多了不止一倍。”萧景珩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皇帝的人？”

“未必。”萧景珩望向窗外，眸色深沉，“也许还有林雪柔的手下。”

夜色渐深，窗外的风越发急促，仿佛带着某种不安的预兆。苏沅沅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远处几乎无声的脚步声。她忽然靠近萧景珩，低声道：“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瓦片的轻微碎裂声，紧接着是利刃破空而来的蜂鸣声。萧景珩瞬间侧头，一道寒光几乎贴着他的耳际掠过，深深地钉入墙面。

苏沅沅的袖中机括已弹出细线，金丝在黑暗中如蛇般游走，迅速卷住那支箭矢的柄端。与此同时，萧景珩已经推开窗，望向屋顶的方向，黑压压的屋檐下似乎有几道人影晃动，但还未等他看清，那些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来他们还没打算直接动手。”苏沅沅收回金丝，声音里带着几丝嘲讽，“只是来给我们一个警告。”

萧景珩眯起眼睛，“他们在提醒我们，江南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也包括皇帝的使者？”苏沅沅转头望着萧景珩，目光深邃。

萧景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支箭矢旁，伸手将其从墙中拔出。箭矢上没有刻印任何标志，但他的手指在箭杆上轻轻一捏，便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手感——那是北境工匠惯用的特殊木料。

“皇帝的使者未必是唯一的敌人。”萧景珩喃喃道，声音里透出一种冷峻的审慎。

第二天清晨，驿馆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景珩走出房间时，看到一个身影已经站在庭院中央，目光如鹰一般锐利地盯着他。

“殿下，皇上命我前来传令。”那人正是昨晚的使者，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萧景珩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下台阶，目光与使者交汇。尽管对方没有直接说出什么过激的话语，但他眼中的警告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皇上有何指示？”萧景珩淡淡问道。

“殿下此行关系重大，务必谨慎行事。”使者微微欠身，语气中似乎隐含着某种深意，“否则，皇上恐难再信得过殿下。”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了一瞬，就连清晨的风都变得寒冷而刺骨。萧景珩的眼神没有变化，只是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握紧的指节在袖中微微发白。

“请回禀皇上，臣定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话语中的锋芒却已隐隐透出。

使者微微点头，转身离去。直到他消失在驿馆的大门之外，苏沅沅才从暗处走出，目光一直追随着使者的背影。

“他开始动用手内的势力了。”苏沅沅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冽，“而你，不过是他试探林雪柔的一枚棋子。”

萧景珩的眼神复杂了几分，转身望向远处朦胧的山影，“那我们就让他看一场好戏。”

苏沅沅转头望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他们希望我们按兵不动，那我们就偏偏反其道而行。”萧景珩的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林雪柔的每一步都算得太精，但有时候，太过精密的计划反而会在某个环节出现漏洞。”

苏沅沅的目光微微一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从江南商路的调拨入手？”

萧景珩点了点头，“他们的每一步都需要依靠江南的物资交易网络，而这恰恰是我们的突破口。”

“但如果林雪柔意识到我们会从这儿下手，她必然早有防备。”苏沅沅提醒道。

“所以，我们需要更快。”萧景珩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决然。

与此同时，驿馆外的一棵大树后，林雪柔轻轻收回了目光。她的手指缓缓捏紧了手中的一枚青色令牌，嘴唇勾起了一抹冷笑。

“萧景珩，你以为你能看透我的棋局吗？”她低声自语，声音仿佛散在了冷风之中，“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风雨将至。

江南的雨水带着粘稠的寒意，从天际倾斜而下。夜色中的街道被雨幕遮蔽，偶有几处油灯的光晕在雨中摇曳，像极了朦胧的眼睛。苏沅沅拉低了斗笠的边缘，雨水顺着粗糙的布料滑落，浸湿了她的肩膀。她的脚步轻盈，每一步都踩在石块间的空隙中，避免溅起水花。

暗巷的尽头，一堵湿漉漉的青砖高墙挡在眼前，雨水从墙面上冲刷出几道暗色的痕迹。苏沅沅的手指轻轻在袖口抚过，金丝的机括触感冰冷，像是随时准备弹射的蛇信。巷口处，一道黑影缓缓出现，手中的短剑在雨夜中泛着微光。

“早就听说苏小姐善于装聋作哑，可惜今晚怕是不大适用了。”黑衣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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