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挚友的信任

水珠从格伦的发梢滴落，在长桌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面倒映着天花板的节能灯管，随着涟漪扭曲成一条发光的隧道形状。阿翟盯着那摊水渍，突然发现水面下浮现出模糊的字母——DONTLOOK——又迅速消散。...

　　“你确定要再来一次？“阿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收音机调频旋钮，指腹能感受到金属氧化层剥落的颗粒感。这台索尼ICF-5800的刻度盘上，73.18MHz的位置有个用针尖刻出来的微型六芒星。

　　格伦的右手正在桌下抽搐。掌心的倒六芒星印记渗出灰色的组织液，在木质桌面上腐蚀出细小的凹坑。他盯着宿舍门那道三指宽的缝隙，透过它能看到走廊灯光在对面寝室门牌上投下的菱形光斑。光斑边缘有黑色丝状物在蠕动，像霉菌又像头发。

　　“他们需要七分钟走到食堂，“格伦的嗓音里带着奇怪的金属回声，“再花四分三十秒排队。杨陈会选梅菜扣肉套餐，那位暴躁的徐州老表会加两份米饭。“他说这些话时瞳孔急剧收缩，仿佛他能看到远处食堂中的场景。

　　阿翟突然抓住格伦的手腕。皮肤接触的瞬间，他看见——

　　（殡仪馆的冷藏柜/锈蚀的广播塔天线/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仓鼠/父亲用皮带抽打时的角度正好是73.18度）

　　幻觉消失了。阿翟喘着气松开手，摸着格伦的胸口，心疼扑通扑通地跳着，他不懂什么医学内科乱七八糟的，但是格伦的心跳快的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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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音机开机时的“咔嗒“声让两人同时绷紧脊背。当阿翟将旋钮转到指定位置时，喇叭里传出的不是预期中的电流杂音，而是一段让他们听不懂的语言。里面时常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

　　阿翟猛地拍打收音机外壳，只能剩下电流杂音在房间回荡。收音机的塑料网罩后面，喇叭的纸质振膜正在不自然地凸起，形成五根手指的形状。格伦突然伸手按住旋钮，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乌黑，像涂了劣质指甲油。

　　“不用调了，“格伦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祂一直在等我们。“

　　指针自动滑向73.18MHz，杂音中浮现出湿黏的吞咽声。宿舍的日光灯开始高频闪烁，每次黑暗持续的时间都比前一次多0.18秒。在第四次熄灭时，阿翟看见格伦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裂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

　　“闭眼。“格伦命令道，他的声带振动频率正在改变，“现在。“

　　阿翟刚合上眼皮，就感到有冰凉的手指抚过自己的眼球。耳边响起几十个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回音。当他忍不住想睁眼时，格伦的手掌及时覆上来——那只手的温度像冷藏室的金属托盘。

　　“没事的！“格伦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只是一场梦，下完课我们可以一起去六楼的心理咨询室。“

　　收音机里传来肌肉撕裂的闷响，随后是某种多足生物爬过电路板的“咔嗒“声。阿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闻到强烈的铜锈味混着茉莉花香——这味道让他想起祖母葬礼上的防腐剂。

　　杨陈把耳朵贴在3212宿舍的门板上，饭菜上的油脂还显现在他的嘴边。3212的门缝里渗出的空气带着奇怪的阻力，像在抗拒他的窥探。

　　杨陈踮着脚尖，右眼对准宿舍门眼。原本应该看到宿舍内部的视野，此刻却呈现出诡异的嵌套结构——他看见自己正趴在另一扇门外偷看，而那扇门里还有第三个自己在重复相同动作，无限循环。

　　“操！“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消防栓箱。“鬼打墙！”

　　杨陈试探性地推着宿舍门，发现根本推不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着他。

　　宿舍内的声波突然改变频率。收音机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接着是格伦的尖叫——不，是无数个格伦的尖叫叠加在一起，从不同时间点同时爆发。阿翟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正好看见调频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停在666.00MHz的位置。

　　喇叭网罩“啪“地炸开，一只由电磁波构成的半透明手掌消失在了空中。

　　就在刚刚，格伦的意识漂浮在黑暗里。这里不是宿舍，也不是之前去过的车站。四面八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偶尔闪过几段破碎的画面：（母亲烧毁的日记本/墓地中突然活蹦乱跳的尸体/便利店冰柜里排列整齐的蓝舌头）

　　“乘客编号0408。“

　　声音从头顶传来。格伦抬头看见个悬浮的售票窗口，玻璃后面坐着个穿褪色制服的影子。它的脸是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屏幕上显示着心电图般的绿色波形。

　　“单程票还是往返票？“电视机的垂直同步不断失调，声音忽快忽慢。

　　格伦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单程票。”

　　售票员发出调制解调器连接成功的“嘀“声。它从窗口推出一张车票，纸质是某种生物皮肤，票面上还带有淡淡的白山茶香味。上面写着“将于04:44到站“。当格伦触碰车票的瞬间，突然读取到阿翟当前的视觉信号——

　　（宿舍天花板在呼吸/收音机长出了输卵管/自己的后脑勺裂开露出齿轮）

　　“温馨提示，“售票员的屏幕突然跳转到雪花频道，“您的朋友购买了站台票。“

　　阿翟看到格伦的身体在坍缩。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塌陷，而是像被降维打击般，格伦的立体形象正逐渐扁平化成二维剪影。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手掌也开始出现马赛克状的像素块。收音机里传出列车进站的广播声，伴随着铁轨摩擦的尖叫。宿舍门突然以72赫兹的频率震动，杨陈的惊呼声被拉长成低沉的嗡鸣。阿翟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老式电影胶片，每走一格就丢失几帧记忆。

　　“格伦！“他喊出的名字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怎么停下啊！“

　　格伦的剪影突然180度转头（这个动作在二维世界不需要转身过程）。他的嘴部位置裂开一道锯齿状的缝大喊着：“门外的几个！你们再不进来我们就要死了！“

　　小火龙电子表从格伦的腕上自动脱落，表盘玻璃映出的不是数字，而是个正在倒计时的红色按钮。当屋外的众人终于撞开宿舍门的瞬间，所有人看到的是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的阿翟和格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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