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锦瑟华年

“你真的记得路吗？”萧楚荷牵着马，同雷无桀一道往不远处的破庙走去。一向从容柔缓的声音难得动摇。而她侧首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他们已经在这处地界来来回回绕了好几次了，怎么都没走出这片雪色。虽然她心里早就对他们会迷路这事有所预料，但当真正见识到雷无桀的“迷糊神通”以后，她还是觉得长了见识。

雷无桀心里也觉得尴尬，心里的小人一边留着面条宽泪一边可怜兮兮的咬着手绢。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雷无桀：难过到变形。

虽然雷无桀面上不显，但萧楚荷还是看出了他此刻的情绪。“不过，我很久没走出店里到外面去看看了，这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景色，而且又有你作陪，与我聊了江湖上的许多事，我很开心。”

“真的吗？”她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他那因尴尬而不可避免生出的几分逃避心理，不仅缓和了气氛，还让雷无桀心中对她更添亲近。

萧楚荷面上始终噙着笑，她略微点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我们现下漂泊不定，但换一个角度想想，原本枯燥乏味的路程多了一些无法预料的变数，不是更值得我们期待吗？”

听着她的话，雷无桀的心境有所蜕变，多了几分豁然开朗之感。他本就是个心有玲珑、一点就通的人，如今自然能轻而易举悟出许多道理。

他先是重重点头，随后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替她将那上好的夜北马绑好，语调比方才更多了些欢呼雀跃：“你说得对！这样才有闯荡江湖的意趣嘛，偏生我师父还一再叮嘱我出门在外一定不要迷路，一定要把那些路都记得清清楚楚，出远门一定要准备好细致的地图…”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压低，碎碎念起来。萧楚荷眼眸一转，笑意难抑。

大概雷轰是真怕雷无桀把自己弄丢了吧。

“好了，我们快进庙里去吧。”

“哦对，外面天冷，万一让你着凉了就不好了。”

闻言，萧楚荷一边任由他拉着进去，一边没忍住道：“五花马，千金裘。我这身裘衣看似单薄，实则防风耐热，冬暖夏凉…”

“哎呀，那也不好让你一直站在外面的。”

萧楚荷瞳孔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去争辩，只是眼尾的笑意愈深。

进了庙里，萧楚荷随便找了个地方靠着，目光定在那仍冒着些许白烟的柴火上一瞬，随后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处的人捏紧了指尖的暗器，屏息凝神。

雷无桀对庙内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他自顾自的蹲在柴火前，声音带着些许惊喜：“太好了，我还怕柴火湿了点不着呢！”

萧楚荷一顿，无奈的垂下双眸，抬步走到他身旁：“我来生火吧，你可以看看这里有没有可以铺垫的干草。”

雷无桀站起身来看向她，看着她的目光体贴：“阿月你是个姑娘，姑娘是该被好好照顾的。你还是先找地方歇息吧，这些事我来做。”他的目光纯粹，与某些男子不同，他的话里心里并未带有对女子的轻视，而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身为一个男子，应当承担起照顾女子的责任。

萧楚荷看着他，一向将情绪内敛的双眸惊起一阵波澜，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我可没有坐享其成的爱好，而且在这里歇着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帮你分担些。”她没等雷无桀回话，蹲下身自顾自生起火来。

雷无桀垂首注视着她沉静的侧颜，心底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酸酸胀胀的，有些酥麻。他挠了挠头，也蹲下来凑到她身边，接过她拿起的一个柴火：“那咱们一块生火，等火生好了以后我去找干柴，你替我看着火，好不好？”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萧楚荷看了他一会儿，眼角眉梢都漫上笑意。她轻嗯一声，没有揭穿他这有些拙劣的把戏。

外面风雪宁静，哪用得到人亲自来看着火呢？

他们一同协作，很快温暖明亮的火光点亮了庙内，驱散了周遭的冷色。

而暗处的某人早已把暗器收起，抱臂在上方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们。而在听到他们提起雪月城后明显愣了一瞬。

“你是雷门弟子，若是去雪月城的话为何不找人带着你呢？”借着火光描摹她眉眼的雷无桀一个醒神，随后有些手忙脚乱的移开目光：“我…我这不是想闯荡江湖嘛，要是让他们带着我多没意思。”

萧楚荷眼眸一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心底有些慌乱的雷无桀急于转移话题，正巧闻到了些许花香，便道：“怎么有一股香气啊？”

萧楚荷微微侧首，凝神感受片刻：“是蔷薇露香，这种东西，只有天启城的百花阁有。”她眼波一转，定睛看向那从远处而来的身影。

“没想到在此蛮荒之地还有如此能辨风雅之人。”她的语调温柔，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些许冷意，“我苦求百花阁主多日，她才卖我这一瓶，没想到却被你一下就闻了出来。”

原本坐在她身旁的雷无桀蹭的站起身来，抬步一转便挡在萧楚荷身前。他眉眼肃穆：“来者何人？！”

女子见此目光在萧楚荷二人之间流连片刻：“原来还是对有情人。”或许是因着雷无桀的举动，女子对他多了些好感，语气也愉悦了许多。

只是听了她的话，雷无桀的脸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一片，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的：“我们…我们不是…”

起码，现在还不是。

想到这，雷无桀的脸愈发红润，只是眼眸中的光明亮了几分，坚毅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他脚步微动，却没好意思去扭头看她。

只是他没想到，萧楚荷自他身后走出，站定在他身前：“更深露重，姑娘可要进来歇息片刻？”

见到萧楚荷的容貌，女子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但并不含半分恶意，有的只是欣赏：“这么一瞧，你们两个倒是很般配。只是可惜了…”

雷无桀原本还美滋滋的，一听她后面的话，就有些淡定不住了 ：“可惜什么？”

女子轻笑出声：“可惜你们其中一个人是个木头呆子，想要成了眷侣，还有的磨呢。”

木头呆子？

雷无桀傻愣愣的侧首看向萧楚荷。

她也不呆啊，瞅着挺聪明的。

雷无桀伸出爪子，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女子的笑声入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好了，耽误了这么久，也该办正事了。”话音落下，一道金光向着他们而来，雷无桀反应迅速，一手将萧楚荷揽到身后，一手双指并拢夹住了那道金光。

定睛一看，是个烫金的帖子，那帖子上醒目的写了一个字：死。

他转眸看向萧楚荷，却正巧对上了她的目光：“月姬笑送贴，冥侯怒杀人。”

她红唇微启，似乎心情很好：“这就是你和我说的，江湖杀人榜上除了暗河以外最强的杀人王组合？”

看着不远处那提着巨刀的魁梧男子，雷无桀点点头。虽然他心中因面对强劲对手而格外兴奋，却还是因她而忧心忡忡：“阿月，你要不…”

萧楚荷轻轻摆了摆手，转眸看向月姬，笑意粲然：“我们接了帖子，接下来，是不是要杀我们了？”

月姬看着她那从容淡定的模样心底略微疑惑，却又有些欣赏：“是啊，我们的规矩如此，接了帖子，就得死。”她的目光略微游离，话音一转，“不过，我私心却是有些舍不得你们死去呢。”

雷无桀双指一转，捏着金帖的手顺势垂落，抬步再度挡在萧楚荷身前，另一只手背过在半空一点：“既然如此，请。”

月姬心下微叹，越过他们看向了庙里：“小兄弟，我们的帖子本不是给你们的，而是给庙里的那位朋友的。”

话音刚落，一人从庙里飞身而出，落在萧楚荷二人前方。他长身玉立，鬓边的龙须夹杂着几缕白发，更显成熟稳重、眉目俊朗：“我接过你们的帖子，但却没有死。而且，我们之间的事，不应牵连旁人。”

月姬一笑，不远处的冥侯拔刀怒起，向着那男子而去：“是啊，唐莲，所以我们这不就赶来杀你了吗。”

“唐莲！？”雷无桀原本惊异的双眼更添兴奋，但他却没有挪动护住萧楚荷的脚步，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唐莲的背影，“那我应该叫你大师兄了！我叫雷无桀，要去雪月城拜师的！”

那边与冥侯刀兵相撞的唐莲闻言，心里暗自抹了抹汗。现在貌似并不是谈这些的时机吧？这孩子怎么好像有点缺心眼呢？

不过叫唐莲莫名欣慰的是，这傻小子还知道护着那姑娘，没有贸然冲上来。

只是下一秒，他就打脸了。

“大师兄为我挡了一招，我也为师兄挡一招！初出江湖就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对手，是我雷无桀的幸运！”他双眸璀璨，意气风发。仍在破庙门口倚靠着的萧楚荷注视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涟漪不宁，心中的情绪难述。

原本想说着什么的唐莲闻言，也闭上了嘴，只是看着眼前的火红身影，唇角微勾。他抬起一手，指尖的暗器重叠变换着，绚丽的如同一朵莲花，而这样美丽而危险的招式下一瞬变动，随着主人的动作向着冥侯杀去。

雷无桀则是与月姬交上了手。他虽经验尚浅，但一招一式都可看出他的天赋异禀。虽然有的时候他的反应显得有些吃力，但却已经很好了。

若是他从小就能得到好的培养和训练，那他一定会比现在更加优秀、更加耀眼。

雷无桀，合该永远骄傲，永远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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