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在宫墙间织成银网,萧清宴攥着被汗浸湿的奏章立在廊下,听着顾明昭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檐角铜铃在风雨中摇晃,叮当声混着雨声,竟与他擂鼓般的心跳声渐渐重合。直到掌心血痕刺痛,他才惊觉自己将奏折揉出了褶皱,那上面“严惩贪腐”的朱批,此刻洇得模糊难辨。
第二日辰时,相府垂花门外的铜环叩响时,晨雾还未散尽。萧清宴望着门楣上鎏金匾额,忽然想起昨夜辗转反侧时,案头那盏冷透的茶——他终究还是鬼使神差地应了邀约。
“萧尚书可算来了。”顾明昭倚在月洞门边,月白长衫未着官服,手中执一柄湘妃竹扇,倒比朝堂上多了几分疏朗,“龙井已煮第三遍,再不来,可就辜负这明前茶了。”
穿过九曲回廊,萧清宴被引至临水小筑。雕花木窗半开,池中残荷托着雨珠,远处假山云雾缭绕。案上青玉茶盏腾起袅袅白雾,竟让他想起灾区百姓捧着稀粥的枯槁双手,眉头不觉又蹙起。
“还在想户部的事?”顾明昭将茶盏推至他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昨日朝堂上,我已让人将你折子中的关键条款誊抄进《赈灾条例》,三日后呈给陛下。”
萧清宴猛地抬头,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你……为何?昨日你分明还在阻拦!”
“我何时阻拦过?”顾明昭轻笑,折扇轻点他眉心,“你总把人想得太坏。朝堂博弈如棋局,有些话须得反着说,才能让陛下看见其中深意。”见萧清宴怔愣,他又添了盏茶,“就像这龙井,头遍苦涩,二遍回甘,若没熬过最初的浓酽,哪尝得到后面的清甜?”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白鹭,惊起满池碎玉。萧清宴望着顾明昭眼尾笑纹,想起昨夜那人掌心的温度,喉间突然发紧。这些年他执着于黑白分明,却忘了朝堂本就是片浑水,有人用利剑斩污,便需有人用丝线穿针。
“你这般行事,就不怕被人说是结党?”萧清宴别开脸,端起茶盏掩饰不自然。
顾明昭却倾身凑近,温热呼吸扫过他耳畔:“若说结党,我倒盼着与萧大人结个……终身之党。”话音未落,萧清宴手中茶盏“当啷”落地,青瓷碎片在青砖上溅起细小水花。
空气凝滞刹那,顾明昭弯腰拾起碎片,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可惜了这宋瓷。”他将染血的手指含入口中,抬眼时眸色深沉如墨,“不过更可惜的是,有人明明心动,却偏要装作铁石心肠。”
萧清宴喉结滚动,看着那人染血的唇,忽然想起灾区孩童龟裂的嘴唇。他慌乱起身,袍角扫翻矮几,茶渍在宣纸上晕开,倒像是幅未干的水墨画。
“今日多谢丞相指点。”他拱手时声音发颤,“政务繁忙,告辞。”
“明日巳时,城郊报国寺。”顾明昭倚着门框,折扇轻敲掌心,“住持新得了部孤本佛经,萧大人既爱书,不该错过。”
萧清宴逃也似的离开相府,春阳晒在背上,却驱不散心底翻涌的热浪。他摸着怀中那枚被捏得发烫的玉珏——那是昨夜顾明昭塞给他的,温润的羊脂玉上,竟刻着半阙“愿逐月华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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