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残酷的选择

市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程默鼻腔发疼。走廊上 市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程默鼻腔发疼。走廊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他们已经等了将近四个小时。程阳靠在他怀里玩魔方，小脸比昨天有了些血色，但眼底的青黑依然明显。

"程阳家属？"诊室门开了，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拿着化验单走出来。

程默立刻站起来，差点撞翻椅子。母亲昨晚加班通宵，此刻正在家里补觉，只有他和王老师陪着程阳来做检查。

"我是他哥哥。"程默声音发紧。

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王老师和程默之间游移："父母没来吗？"

"医生，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说。"王老师上前一步，"我是孩子的老师，也是临时监护人。"

医生叹了口气，示意他们进诊室。程默的手心渗出冷汗，他蹲下来对程阳说："阳阳，你先在外面玩会儿魔方，哥和老师说点事，好吗？"

程阳乖巧地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

诊室门关上后，医生直接了当地说："初步诊断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需要进一步骨穿确认分型。"

程默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他看见医生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声音，只有"白血病"三个字在脑海中不断放大、回响。王老师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不稳了。

"...治愈率多少？"他听见自己机械地问。

"儿童ALL的五年生存率在80%左右，"医生语气谨慎，"但需要规范治疗，费用..."

"多少钱？"程默问道

医生在计算器上按了一串数字："前期化疗大约20万，如果需要移植，再加30到50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拳砸在程默胸口。他想起母亲微薄的工资，想起父亲拖欠的抚养费，想起家里那个永远存不满的储蓄罐...

"有...有医保能报销吗？"王老师问出了程默最关心的问题。

"新农合能报一部分，但很多进口药不在目录内。"医生递过一张名片，"建议去省儿童医院再确诊一下，他们血液科更专业。"

走出诊室时，程阳立刻跑过来："哥，我是不是生病了？"他举起魔方，"我刚才拼好了一面！"

程默蹲下来紧紧抱住弟弟，把脸埋在那瘦小的肩膀上。程阳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和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对比。

"阳阳最棒了，"程默努力让声音不发抖，"哥带你回家。"

回家的公交车上，程阳枕着王老师的腿睡着了。程默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手里攥着医生的名片，边缘已经变得皱巴巴。

"别急着做决定，"王老师轻声说，"先和你母亲商量，学校也可以组织募捐..."

程默没有回答。他想起抽屉里那本存折，里面是他三年来攒下的全部积蓄——两千七百四十六元，连一次化疗的零头都不够。

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在厨房炒菜。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盖过了他们的脚步声。

"回来啦？"母亲头也不回，"检查结果怎么样？"

程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王老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话头："程太太，有些情况需要和您谈谈。"

母亲关掉火，转身看到三人凝重的表情，手中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当王老师委婉地转述医生的诊断时，母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血色。她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箱门。

"不可能..."母亲摇着头，声音嘶哑，"阳阳一直很健康，就是有点挑食..."

程默默默递过检查单。母亲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泪水很快打湿了上面的字迹。

"二十万..."她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突然抓住王老师的手，"学校能帮忙吗？政府有补助吗？我...我可以多打几份工！"

王老师安抚地拍着母亲的手背："我们会想办法的，先别急..."

"怎么能不急！"母亲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是我儿子！我儿子要死了！"她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程阳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妈怎么了？"

程默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弟弟："没事，妈工作上遇到点麻烦。哥带你去买冰淇淋好不好？"

走出楼道时，程默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王老师低声的安慰。他紧紧握住弟弟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命运把程阳从他身边夺走。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程阳小口舔着甜筒，突然问："哥，我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程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妈妈哭得好伤心，"程阳低下头，"而且医生阿姨看我的眼神，跟看外婆家那只生病的小狗一样..."

程默一把搂住弟弟，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程阳三岁时发高烧，也是这样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不哭不闹，只是小声说"哥我难受"。

"阳阳，"程默深吸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哥都会陪着你，治好你，我保证。"

回家时，屋里多了个人——程雪。她穿着时髦的短裙，化着精致的妆，正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妈哭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看到程默进来，她皱眉问道。

程默把程阳哄进卧室，简单说明了情况。出乎意料的是，程雪听完后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冷笑一声："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弄这二十万？"

母亲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我...我把房子抵押了..."

"你疯啦？"程雪尖叫起来，"这破房子能抵几个钱？再说你们住哪？难道打算带着程阳流落街头吗？我和爸可丢不起这脸"

王老师试图打圆场："程雪，现在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找爸要钱！"程雪打断她，掏出手机，"他开饭店的，二十万算什么？"

母亲突然激动起来："不准找他！阳阳是我的孩子，我就是卖血也不会求他！"

程雪已经拨通了电话："爸，程阳得白血病了...对，医生说至少要二十万...妈说要卖房子...好，你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程雪得意地晃了晃手机："爸说他半小时后到，要带程阳去省城看病。"

母亲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随后爆发出更剧烈的哭声："他休想！他休想把我的孩子抢走！"

程默站在两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之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卧室门开了一条缝，程阳惊恐的小脸一闪而过。

父亲来得比预计的还快。他穿着挺括的衬衫，肚子比上次见面又圆了一圈，身上散发着古龙水混着烟酒的气味。

"检查单我看看，"他一进门就直奔主题，像个真正的家长那样发号施令，"明天我带阳阳去省立医院，找李主任再看看。"

母亲像护崽的母狮一样挡在卧室门前："程建国！你别想带走我儿子！"

"你儿子？"父亲冷笑，"法律上他也是我儿子！再说了，你有钱治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母亲的心脏。她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程默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发白。父亲的目光扫过他，带着几分嫌弃："小默也一起去吧，帮忙照顾弟弟。"

卧室门突然开了，程阳光着脚跑出来，一头扎进程默怀里："我不走！我要和哥在一起！"

父亲皱起眉："阳阳，别闹，爸带你去更好的医院..."

"我不要！"程阳哭喊着，小手死死抓着程默的衣角，"我只要哥！"

父亲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就要拉程阳。程默侧身挡住："爸，阳阳现在情绪不稳定，能不能..."

"滚开！"父亲一把推开他，"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程默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茶几。玻璃碎裂的声音中，他看见程雪嘴角得意的微笑，看见王老师担忧的眼神，看见母亲绝望的泪水，而程阳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他身后。

那一刻，他做出了决定。

"我不上学了。"程默站起来，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我去打工赚钱，和妈一起照顾阳阳。"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他，仿佛他刚刚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胡闹！"王老师第一个反对，"你马上就要竞赛了，以你的成绩..."

"竞赛我会参加，"程默打断她，"但之后我要退学。"

父亲嗤笑一声："就你那点工资，连阳阳一天的药费都不够！"

母亲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默默，妈知道你心疼弟弟，但你的学业..."

"我已经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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