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篇 师姐

暮色初合时，江彻行的仪仗如约而至。林衿提裙跨过门槛，如水月色瞬间漫上罗袜，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马车辚辚碾过青石板，她掀开鲛绡帘角，都城的灯火正次第亮起，恍若星河坠地。

赏灯节的街道似沸腾的春泉，人潮如织，车马寸步难行。林衿望着窗外攒动的灯笼出神，忽有一抹朱红晃过——街角的货郎担上，琉璃簪子在月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

记忆突然翻涌。

“师姐快看！”那年上元夜，林衿的指尖几乎要戳破车窗，忽然扯住江温眠的广袖。身旁人手中书卷微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被晃了心神。月光与灯笼的暖光交叠在少女脸上，将她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琉璃般的眸子盛满人间烟火，比万千花灯更灼人眼。

江温眠喉间发紧，匆匆别开视线，掌心却沁出薄汗。再低头时，膝上的书页已被攥出褶皱。

“师姐～”带着尾音的娇嗔突然在耳畔炸开，林衿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我想吃糖葫芦嘛～”那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江温眠浑身一僵，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见她半晌没反应，林衿耷拉着脑袋坐回去，小声嘟囔着“小气鬼”。却听江温眠突然开口：“停车。”

她下车时步履从容，再回来时，素白指尖已多了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红果裹着琥珀般的糖壳，在夜风里泛着暖光。

“哇！谢谢师姐！”林衿眼睛亮得惊人，接过时故意蹭过她微凉的指尖。江温眠别过脸去，却在瞥见少女咬下山楂时鼓成小仓鼠般的腮帮，唇角不受控地扬了起来。

林衿指尖微微发颤，糖壳碎裂的甜香混着夜风涌入鼻腔，恍惚间竟辨不清今夕何夕。车外忽然传来孩童笑闹，她下意识探出头，只见街角戏台上正演着《牡丹亭》，杜丽娘水袖翻飞，在漫天灯影里与柳梦梅重逢。

“仙君，到尹梦街了。”车夫的声音惊碎回忆。林衿垂眸，裙摆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洇出深色痕迹。

下车后，孩童攥着的糖葫芦如坠落的残阳，在青石板上迸溅出猩红的碎片。糖浆裹着碎山楂黏在她绣鞋上，甜腻气息混着尘土漫开。小孩尖锐的哭声刺向夜空，换作往日，林衿定会慌慌张张摸出银钱塞过去，生怕引来旁人嫌恶的目光。可此刻她望着满地狼藉，喉间泛起糖葫芦酸涩的滋味——那是江温眠递到她手中的甜，是记忆里永远凝固的温度。

她缓缓蹲下身，任凭孩童的泪水滴在手背。“不哭啦。”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忘川崖的雪，指尖拂去孩子脸上的泪痕，“那姐姐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话音未落，小孩却死死攥住她的手。刺骨的疼痛骤然袭来，林衿雪白的面容瞬间蹙起涟漪。这力道绝非三四岁孩童所有，掌心仿佛被铁钳死死攥住，连腕骨都发出细微的呻吟。她强撑着对上那双泪汪汪的眼睛，这才惊觉孩童清澈的瞳孔周围，密布着蛛网般的血丝，暗红的脉络在眼白下若隐若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她怔在原地，随后便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耳畔传来侍从恭敬却急促的提醒：“仙君，国君还等着您呢。”

林衿指尖微顿，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塞进孩子掌心，轻声说，“拿去买糖吃。”小孩接过钱开心的跑开了 ,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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