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尹幽离了茶馆,本可飘然远去。然方踏出门槛,心头忽如鹿撞,怦然不止。尹幽亦不自解其故,惟思速速了结此事。然不知是忧是惧,临行竟掐诀念咒,布下护法结界,方才离去。
及至暮色四合,尹幽纵身跃上九霄,俯瞰皇城。但见宫阙连绵,灯火如豆。他凝神定气,锁定了方位,便欲隐去身形潜入宫中。先深吸一气,复徐徐吹之。此风不伤人分毫,然凡人遇此风,皆须以袖掩面,恐被迷了双目。尹幽趁势施展隐身之术,辅以神行之法,转瞬已至公主闺阁。
甫入内室,将玉佩置于案上,正欲抽身而去。忽闻身后环佩叮咚,回首但见杜鸣月公主正对己而立。
"吾生具阴阳眼,任尔千般变化,万种隐身,在吾眼中皆无所遁形。尹公子何不现出真身?"杜鸣月轻拂罗袖,又道:"此处别无他人,但请放心。"
尹幽见行藏已露,索性收了法术,现出身形。
"阴阳眼虽能洞幽察微,然近来宫中妖氛甚重,公主有此异瞳,恐是祸福相倚。"尹幽含笑揶揄。
"此目于吾,有百利而无一害。倒是尹公子,若吾此刻唤人,不知阁下能否全身而退?"杜鸣月反唇相讥。
"水遁可通四海,地行能达九幽,木遁更可借物化形。纵有千军万马,吾一拳一个,公主还是多担忧那些侍卫性命才是。"尹幽负手而立,神色自若。
"倒也有趣。"杜鸣月轻摇团扇,"那幕后主使可曾寻得?"
"虽已觅得,惜乎令其走脱。"尹幽叹道。
"就不怕他日后来寻仇?"杜鸣月移步窗前,仰观明月。
"吾那一击虽未取其性命,然其元气大伤,短期内难兴风浪。"尹幽笃定道。
"哦?"杜鸣月忽转身来,"明日可是要面见父皇?"
"正是。"
"不如今夜留宿此处?"杜鸣月玉指轻扣窗棂,"今夜月色如洗,兼之近来妖孽横行,明日又要面圣。何不在此将就一宿?"
尹幽拱手道:"公主美意,在下心领。然男女有别,礼法难违。况吾与公主萍水相逢,正所谓'几面之缘终是客,狭路相逢曾相识'。"
"既不肯留宿,又欲往何处安身?是寻个客栈,还是觅处酒楼?"杜鸣月追问道。
"或寻间民宅暂住。"
"何须如此!明日面圣时,吾在父皇跟前美言几句,赐你一处宅邸岂不美哉?"杜鸣月凤目流转。
尹幽再拜:"公主厚爱,愧不敢当。在下无功无禄,又非朝臣,更未立尺寸之功。如此恩赏,实难承受。"
"那...饮盏茶再走可好?"杜鸣月语气渐柔。
"今日已饮茶过多,恐难再..."
"哼!"杜鸣月忽将茶盏重重一放,"留宿不肯,赐宅不受,连盏茶都要推辞!尔究竟欲待如何?吾不过欲报恩情,怎就这般艰难!"说罢粉面含嗔,杏眼圆睁。
尹幽见状,连忙长揖致歉:"是在下失礼了,愿饮此茶。"
杜鸣月这才转嗔为喜,取来定窑白瓷,斟上雨前龙井。尹幽方欲举杯,忽觉心神不宁——原来那护法结界传来警讯!
"公主恕罪!"尹幽急将茶盏放下,"突发要事,不得不辞。恐有失礼之处,万望海涵!"言毕将茶水泼向半空,指尖轻点水珠,霎时化作一道青光遁去。
杜鸣月初时愠怒,转念或真有急务,只得收了茶具,自去安歇。正是:
"一片冰心在玉壶,
无缘对面不相逢。"
却说湖边茶馆这厢,正值暮色四合之际,果有一妖物欲行不轨。此妖生得:
"虎背熊腰道人装,獠牙黑面赛阎王。
手持松骨追魂剑,专害良善噬人肠。"
这孽畜早垂涎茶馆二小姐美色多时,今夜特来强夺,更欲将满门老小啖尽。幸得尹幽先见之明,布下护法结界,方保得一时平安。
那店家正欲打烊归家,忽见湖面阴风骤起,一道黑影踏波而来。但听得"轰隆"一声,店门剧震,惊得众人面如土色。老掌柜急将女儿护在身后,浑家紧搂幼子,瑟缩于柜台之下。
"呔!"那妖道厉声喝道,"速将小娘子献与道爷享用,还可饶你全家性命。若迟半刻..."说着将松骨剑往地上一插,登时青石迸裂,"管教尔等骨肉为齑!"
屋内众人噤若寒蝉,却无一人应声。老掌柜虽两股战战,仍死死挡在女儿身前。妖道见状大怒,运起十成功力,但见:
"黑气缠身如墨染,妖风过处草木枯。
利爪森森寒光现,誓要破法夺娇姝。"
这一击端的是开山裂石之势,眼看结界将破,忽见门前水光潋滟,凭空现出三尺水幕。那妖道收势不及,"砰"地撞个正着,竟被震退丈余。
正惊疑间,忽闻半空一声清叱:"孽障休得猖狂!"只见月华之下,一道青影踏浪而来。定睛看时,正是:
"头戴逍遥巾,身着水合衣。
三尖刀耀寒星,照妖镜摄魂飞。
不是真仙临凡世,便是天尊降妖时。"
来者非别,正是尹幽。他感应结界震动,即刻借水遁回返。那妖道见来人器宇不凡,强自镇定道:"你是何方神圣,敢坏道爷好事?莫不是活腻了!"
尹幽冷笑一声:"好教你这孽畜知晓。某家姓尹名幽,新川人士。自幼访道终南,习得降龙伏虎之术,专诛尔等害人精怪!"
妖道闻言仰天大笑:"我当是甚么高人,原来又是个说大话的牛鼻子!这个月死在我手上的道士六个,和尚八个..."掰着黑毛森森的指头算道,"加上你这不僧不道的,正好凑个吉利数!"
话音未落,尹幽已欺身而上。但见:
"三尖刀似银龙出海,松骨剑如黑蟒翻身。
一个是玄门正宗传妙法,一个是山野妖孽逞凶顽。"
战不十合,妖道渐觉不支。暗忖:"这厮手段了得,不如走为上计。"虚晃一剑,就地一滚,现出本相——原是条丈二黑犬,獠牙似戟,目赤如灯。
尹幽不慌不忙,将刀柄一旋,霎时化作一面照妖宝镜。但见镜面金光大作,正照定那妖物。黑犬顿时四足如缚,动弹不得,只得哀嚎:"上仙饶命!小畜愿皈依正道!"
"且慢求饶。"尹幽自镜后抽出一柄斩妖刀,锋刃抵住妖颈,"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从实招来!"
妖犬战栗道:"实不相瞒,小畜觊觎此女久矣。奈何湖边有灵力相阻,近日方觉其势渐衰,故来相犯。不想冲撞上仙..."
尹幽听罢冷笑:"原来如此。"刀光一闪,那妖物急呼:"不是说好..."话音未落,斗大头颅已然落地。尹幽收刀入鞘,淡淡道:"某何时应允过?"
再看那尸首,已现出原形,果是条乌黑野犬。尹幽取符焚化尸身,独留首级为证。又将宝镜复化为随心珠纳于袖中,这才叩响店门:
"老丈勿忧,妖物已诛。"
正是
三尺青锋照胆寒,黑风突卷暮云残。
獠牙未近佳人袖,宝镜先诛孽畜肝。
侠骨岂容邪祟猖,丹心自护庶民安。
归来笑指湖心月,犹带霜痕映剑端。
话说尹幽除妖之后,那茶馆一家俱在窗内观战。江卿姑娘见得少侠英姿,心中顿生三分敬佩,七分仰慕。待妖怪伏诛,尹幽叩门相唤,老掌柜忙不迭开门相迎。
但见那掌柜的连连作揖:"少侠真乃神人也!今日若非少侠出手,我这一家老小..."话音未落,老板娘已扑通跪地,涕泪交流:"恩公大德,救我满门性命,老身..."
尹幽慌忙双手搀扶:"伯母使不得!降妖除魔本是我辈本分,何须行此大礼?"正说话间,江卿已轻移莲步上前,纤纤玉手握住尹幽手腕:"可曾伤着?"眸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尹幽不觉耳根发热,反手轻抚其腕:"姑娘放心。倒是你们受惊了,可还安好?"
"方才确是吓得魂飞魄散..."江卿嫣然一笑,竟将另一只手覆上,"可见着你来,反倒欢喜得很。"二人四手相叠,浑然忘我。
"咳咳!"老掌柜与浑家面面相觑。江卿这才惊觉失态,慌忙撤手解释道:"爹娘莫要多想,尹少侠是女儿故交..."
二老将信将疑,老板娘叹道:"纵是故交,这般举止也..."话未说完,忽闻稚子呼声:"你们好生啰嗦!"却见个总角小儿叉腰而立,"英雄救了我们,怎的还让人站着说话?"
尹幽观那孩童约莫五六岁年纪,生得虎头虎脑。小儿拽着父母衣袖撒娇:"孩儿困了,爹娘快陪我去睡嘛!"
"这是舍弟。"江卿低声解释。尹幽趁机拱手:"天色已晚,在下..."
"更深露重,你能去哪?"江卿忽又扯住他衣袖,"我阿姐在城西开着客栈,不如..."见尹幽踌躇,她杏眼圆睁:"莫非嫌我家客栈简陋?"
尹幽推辞不得,只得应允。江卿喜上眉梢,拉着他就往外跑,回头喊道:"女儿今夜宿在阿姐处,爹娘好生安歇!"话音未落,二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有诗曰:
骤雨初歇晚照红,谁家碧玉倚帘栊。
指尖微颤探温冷,眸底深藏慕侠风。
茶烟袅心事重,父母嗔怪脸羞朦。
忽牵衣袖奔星月,不管墙头杏子浓。
行不过百步,尹幽忽驻足道:"且慢!尚有二事未了。"遂将妖怪首级坠落之事道来。江卿掩口轻笑:"我当是什么要紧事。那孽畜脑袋埋了便是,爹娘自会处置。"
"还有一事需往湖中探查。"尹幽凝望黑沉湖面,"近日妖氛甚重,恐有蹊跷。"
江卿闻言神色黯然:"其实...我是想躲开爹娘。"她倚着湖畔老柳,幽幽道:"他们总把我当笼中雀儿,可我只想看看外面的天地..."
尹幽默然,忽道:"家父也曾强令我娶妻。"月光下他眉宇间浮现郁色,"为此险些断绝父子之情。"
二人相视一笑,竟生惺惺相惜之感。尹幽温言道:"不如随我同往?待事了再送你去令姐处。"见江卿颔首,他掐诀念咒,但见:
"平地忽起青萍风,托得双影上九重。
不是仙人乘鹤去,缘是侠客御云龙。"
江卿只觉足下生风,惊呼道:"我们这是...飞起来了?"
尹幽笑道:"腾云需借内丹之力,御风却可借天地之气。"说着揽住江卿纤腰,"姑娘站稳了!"话音未落,二人已凌波踏浪,直往湖心而去。
有诗曰:
君不见青萍风起扶摇上,携手同游云汉间。
星斗垂衣堪作佩,湖光为镜照婵娟。
凡胎亦得凌霄趣,不羡瑶台十二仙。
若问此心何所寄,清辉共沐即前缘。
正是:
"御风乘月探幽境,除妖未尽又启程。
谁知湖底藏何物,且听下回分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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