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的水雾漫过第五十枝郁金香时,婪野把冰凉的脚背贴在了乔屿小腿内侧。这是化疗后遗症,他的体温总会在日落时分骤降,像枝头将熄未熄的残雪。
"第七关怎么也过不去…."婪野往后仰了仰头,发梢扫过乔屿的喉结。手机屏幕映得他瞳孔发蓝,游戏音效惊醒了栖在郁金香丛中的凤尾蝶。乔屿闭着眼轻笑,掌心覆住他小腹上埋着输液港的淤青:"要不要代打服务?"
花房突然陷入寂静。只有营养液滴管规律地敲打着吊瓶,像某种倒计时。乔屿数到第四十七下时,怀中的重量突然倾斜--婪野的手机滑落到波斯菊坐垫上,贪吃蛇仍在不知疲倦地吞噬光点。
"这次装的止疼泵不错。"婪野的声音轻得像花粉,手指在乔屿后颈画着莫比乌斯环,"你看那株黑色夜皇后…."他指的是去年两人亲手嫁接的郁金香,此刻正在暮色中舒展诅咒般的天鹅绒花瓣。
乔屿不敢低头。他听见电子药泵发出空仓警报,听见郁金香球茎在泥土里爆裂,听见婪野的指甲划过自己脊椎时带起的战栗。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强光,照亮浮尘中悬浮的九百二十粒止痛片,七百三十四支空针管,四百五十六个被揉皱的化验单纸团。
"乔医生..."婪野的呼吸喷在他锁骨凹陷处,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唤他职称,"我的睫毛还在吗?"
花房的自动灌溉系统在此刻启动。雨帘中,乔屿看见婪野的睫毛上凝着虹彩水珠,像他们初遇那日解剖室窗上的朝露。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尝到郁金香球茎腐烂的甜腥。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贪吃蛇撞上了自己的尾巴,game over界面弹出输入框。婪野的食指悬在键盘上方顿了七秒,最终拼出的不是最高分缩写,而是三个被疼痛扭曲的汉字:
“我爱你”
雨停了。夜皇后彻底绽放的刹那,乔屿的衬衫前襟洇开大片温热。他死死盯着那株黑色郁金香,仿佛只要不低头确认,怀中的冰凉就只是又一次药物反应。自动恒温系统开始报警,花房温度从26℃急速跌向深秋的17℃ -那是婪野入院当天的气温,满地银杏叶里藏着他吐出的第一口血。
"移植手术定在下周三…."乔屿的声音卡在郁金香的花药里,花粉呛得他眼眶发红。他小心地避开输液管,把掌心贴上婪野的后颈,那里本该有脉搏跳动的位置,此刻开出一朵透明的菌丝花。
凤尾蝶群突然集体撞向玻璃穹顶。在支离破碎的鳞粉雨中,乔屿终于看清怀中之人的面容一唇角凝着止痛泵泄露的紫色药液,睫毛上挂着三年前他偷偷系上去的婚戒。那枚银圈此刻正随渐僵的指尖滑落,坠入夜皇后张开的恶魔之口中。
"游戏通关奖励..."婪野最后的耳语消融在恒温系统重启的轰鸣里。所有郁金香突然以违背植物学的姿态转向西方,夜皇后漆黑的瓣膜包裹住手机屏幕,将那句告白折射成花房玻璃上的霓虹光斑。
乔屿抱着人站起来时,听见自己左胸腔传来球茎爆裂的脆响。他走过三百株鞠躬的郁金香,走过九十七个他们偷偷接吻的监控盲区,走过输液架上缠绕的岁月静好的谎言。在冷藏室门前,他踢翻了那桶准备今宵表白的白鹦鹉郁金香,花瓣上的荧光药剂在地上拼出早就被篡改的体检报告日期。
冰柜的冷气吞没最后一丝体温时,乔屿突然想起那个未完成的游戏。他颤抖着掏出婪野的手机,在贪吃蛇的残骸里找到隐藏相册一九百张偷拍照片里,自己白大褂的口袋永远鼓着一块,那是婪野化疗呕吐时,他用来藏住颤抖右手的糖果。
月光透过玻璃穹顶的裂缝,将郁金香花田切成两半。乔屿蜷缩在冰柜边缘,看着自己的呼吸在婪野睫毛上凝成霜花。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皇后时,他听见花房外传来喧哗,新移植的郁金香球茎正在破土,而怀中的春天永远停在了输入框闪烁的瞬间。
后记
三天后,医院走廊弥漫着诡异的郁金香香气。乔屿白大褂里掉落的婚戒在花盆中发芽,长出的不是球茎,而是缠绕着输液管的透明菌丝。某个夜班护士声称看见冷藏室有双人影,手机屏幕的光晕里,贪吃蛇正永无止境地吞食着光点组成的三个字————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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