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夏诗苑。
其实,这件事我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可又确实深处其中。
跳动的光标化成未出口的字节,尘封的往事没有人愿意打开。
往事不是藏酒,越远越昂贵。刻在心上的文字,血肉怎么去弥补。
但我仍然决定去做那个刽子手。
——
杨子亦的死,他早就知道的。他才是那个痛苦的执拗。他和宋子酆讨论过这件事,宋子酆和我说过,我俩都没信。
他说他只对不起雯姐。那时候我们太年轻,不知道口中吐出的重似千金。
——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只听到雯姐颤抖的声音。除了散落的“医院”二字,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心下一沉,手指滑到宋子酆的微信。
他说他知道了,让我别慌。
眼泪却化作担忧,阳光没来得及普照万物就发出痛苦的悲鸣。
我只能听到风的呻吟。
那来自谁,不言而喻。
杨子亦看到我,却是解脱一样笑了出来,他让雯姐出去。
雯姐只有在他面前才这么听话。
“拜托你和子酆了。把它当成一个意外。”
这不是一个意外。没有人说,所有人都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我只能低下头,做屈服的反抗。
瞳孔散发出地震的声波,来年再见吧,杨子亦。
来年再见吧。
黑暗中出现他清晰的脸庞,睁开眼我想要继续游寻,却再也没能找到打开钥匙的秘密。
杨子亦,你此生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
——顾雯。
他倒在了那个声色犬马的蝉鸣之夏,雯姐被捆在了这个四季如春的高雪之冬。
——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是让我好好照顾雯姐。我自然应下,宋子酆赶来只来得及握住我的手。
强大的万有引力将二者分开,我只看得清杨子亦疏朗的眉眼。
我突然笑出声,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
雯姐蹲在ICU门口,什么也没说。脏污的血迹模糊了她的身形。我第一次如此强硬,带她去了处置室。
“诗苑,我害了他。”
声音陡然拔高——
“我害了他!”
雯姐那么颤抖着,像中邪的病人。我紧紧捧着她,顺势控制住她的情绪,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还好只是额头,可是不只是额头。
“我为什么要去画廊?老老实实的不去画画不就好了嘛。”
“不碰美术不就不会去画廊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杨子亦,杨子亦,对不起,杨子亦,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诗苑,诗苑,你让我走吧,让我去陪他吧。”
手机莫名响动,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让雯姐过来吧,最后一面了。”
手指无力地滑下,雯姐不再呢喃,没来得及包裹的纱布沾染了殷红,肆意飘洒。
——
他点点头,跨过雯姐直直看向我,最后扯出一抹微笑。
眼泪和头发一起滚落,不知道到底哪个更悲伤。
象征着洁白的粗布缓缓落下,宣告了时代的终结。
我只是故事的中介,而非世界的主角。
但我似乎在这一刻松动。杨子亦,我求求你,不要死。
你死了,雯姐怎么办?
我麻木地转过头,瞳孔不忍直视身边的呆滞。她早就和他一起离去了,短时间不会回到尘世了。
芦荟一样高洁。
——
宋子酆牵制着我,我俩一起留在医院。雯姐跟着病床走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雯姐,别去,那地方不好。”
宋子酆压低声音,耗尽最后一点理智吐出这句话。雯姐回头看了他一眼,倔强又无力,卑微而强硬。
我至今都没忘记那个极其矛盾的画面。
——
雯姐已经三个月没出房间了,纪阿姨给我和宋子酆打了电话。
追悼会一片肃穆,只有鲜黄的雏菊彰显着点点生机。
最该来的人没有来,最该开的花夭折在满怀希望的春天里。
愿伟大的真主保佑福临,盼佛祖恩宇烬燃众生。
宋子酆眉目紧皱,举着手机示意我出去。我看到他的西装已然褶皱,少年满身意气却透露出老成。
我们都变了。
——
雯姐没想通,又买了瓶安眠药。
这是这几个月的第五瓶。
说不出的心疼充斥周身,饱含热泪却控制不住不经意流出的麻木。
宋子酆烦躁地捏着鼻梁,我走过去轻拍,他抬头,透露出安慰。
寒夜笼罩在囚笼之上,幕布降临,死亡缓缓退潮。
我着眼望去,乳白的装潢装饰着萧瑟的城市,阳光普照大地,洒在我面前。万物金黄,一片通明澄澈。
我吐出心中郁结,却挥不断凝结的愁烟。故事是无尽的延伸,没有人淡忘什么时候应该结局。
——
纪阿姨没能控制住情绪,所有的怒气,希望,无力,痛苦,发泄聚集到手上,化作一声响亮。
或许是出于人性的阴暗或是虚假的无私,宋子酆出手轻轻拦住我,我也没假意挣脱。
这应该成为故事的末尾。
雯姐的眼睛上布满了挣扎的痕迹,我突然想到身经百战的弹片,饱经世故却留有天真。
心中升腾出最虔诚的希望,你不是困兽,快出来吧雯姐,快出来吧!
最终却只是遂未如愿。
无助的灵魂被灵狐吞噬,镜湖的洗涤除去人生饱经的污浊。
——
她终究没能回到原来的那个她,而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
波澜不惊的眸色下总雪藏着暗流涌动,一些人只是埋藏在心里。
不曾提起。
——
桑树没有被残蚕啃食,棒球没有回到投掷者手里。
岁月苍老,时光轮回,就当与一些人路过,踏上下一次终点的列车。
——
亲爱的,只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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