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将破旧的小屋映得更加凄凉。父亲佝偻着身子,火钳在冷灶底反复描画,柴灰扑簌簌地飘落,洒在她赤裸的脚背上。墙根处的蟋蟀断断续续地叫着,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夜的寂静。父亲皱起眉头,起身出了屋子,在门槛外卷了一片烟叶。月光如水般洒下,将那细细的烟丝照得仿佛绞断的蜘蛛丝。
“赔钱货,记着这字怎么写!明日得在牙婆面前好好表现!要是写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粗粝。
母亲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女娃,忙转身去哄襁褓中的婴儿,胸前露出饱满的弧线。“唔——”夏姜绵望着灰堆里的横折,心里酸楚难当,喉咙哽咽,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绵绵不过十岁出头,却早已懂得许多事。她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也害怕得不行。邻家哥哥曾告诉她,那个牙人婆婆是个吃人的恶鬼,他姐姐被带走后再也没回来。想到这里,绵绵咬紧嘴唇,小心翼翼地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裤腿,声音颤抖又怯生生:“母亲……母亲不要卖绵绵好不好?”
干瘦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然而换来的却是母亲狠狠的一脚,她重重摔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外头的父亲听到动静,急忙跑进来将夏姜绵抱起,大声责骂起来:“你这婆子今夜还打骂?明儿就得发卖,脸要是花了,得少多少银钱?”母亲不悦,一声比一声高:“我就是信了你说能高中的邪,才嫁你的!如今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要养是个赔钱货。你倒好还教训起我来了?”
夏姜绵听着父母亲的对话,心中满是绝望,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攥紧了拳头,心想横竖都是要卖,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半路和这牙婆拼命,逃出生天算了。
卯时三刻,天还未亮。牙婆持称便早早来了。她那张衰老的脸配上一双精明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母亲把夏姜绵推到牙婆面前,老妇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开口问道:“你家这女娃当真识字儿?”
母亲谄媚地拿起边上的柴木棍塞到女孩手里:“咱老夏好歹是个半个读书人,这女儿日夜熏陶总归会些。”夏姜绵抬眸对上婆婆的目光,那张因衰老皱在一起的脸吓得手一松,木棍掉在地上。母亲见状,抡起木棍就要打骂,夏姜绵连忙蹲下身子,用小小的手指蘸着地上的白雪,一点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夏姜绵。
牙婆点点头,又问了几字,绵绵都一一写下。她眯着眼仔细端详这个小女孩,勾了勾嘴角:“皮亮三分,还识字。只是年纪还小,这价就值二两。”
“哎哟王牙婆,再加些可好?您也瞧见我们家都揭不开锅,里头还有我刚满月的男娃儿,也是被迫卖的女儿。”母亲还想加价,牙婆摆摆手转身欲走。母亲慌了神,踢了夏姜绵一脚,让她跪下磕头。牙婆这才勉强多加了一两。
母亲大喜过望,压着绵绵的脑袋直磕头,急匆匆在卖身契上摁下手印,拿着钱袋便进了里屋,关上门再没出来。
牙婆把绵绵推上牛车,锁上铁链,朝南边驶去。牛车碾过村口老槐树的影子,绵绵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村落,她摩挲着粗布衣裳,扯了扯脚下的锁链,纹丝不动。大概是绝望叫她再没力气抗争了,颠簸的牛车像催眠的摇篮,一夜未睡的她渐渐疲惫,最终靠在旧木板上沉沉入睡。
太阳升起,阳光刺目。一路颠簸后,他们穿过穷巷来到市井繁华之地。夏姜绵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好奇地探出脑袋四处张望。街边卖早点的铺子飘来阵阵香味,饿得扁瘪的肚子咕咕直叫。她不敢与牙婆搭话,但牙婆似乎明白,随手买了两个烧饼,丢给她一个。
绵绵抬头看向牙婆,对方并不像邻家哥哥口中那只“恶鬼”。饥饿让她放下警惕,毫不犹豫地张嘴啃了起来。芝麻的香气扑鼻而来,饼里还夹杂着她从未尝过的荤腥。嘴里塞得鼓鼓的,她多年来的委屈和今日的变故让夏姜绵情绪失控,两眼挂泪止不住的抽泣。
“快别哭了!一会儿到了主家可别再这副模样讨人嫌。”牙婆皱眉喝道。
绵绵不敢再出声,只用手背胡乱抹掉脸颊上的泪痕,片刻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谢……谢谢牙人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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