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忽然有一天，妈妈兴奋的从邻居姑姑家跑回来，说是电要来了，她激动的像个孩子。我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来了几个男人，他们把电线牵引进了屋子里，又安装了上了灯泡，霎时间，屋里的煤油灯便失去了它的光泽。我们都手舞足蹈的大叫起来。

之前，每每和堂姐吵架时，她总说，你家什么都没有，你家有电话吗？有电视吗？说真的，这确实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甚至妈妈也说，她听到表妹在堂姐家说，不想来我家，我家连电灯都没有。这些时刻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和自卑。

可是现在，我们有电灯了，尽管它悬挂在黑黑的墙板上，还有一些烟熏的灰尘挂成的一串串的陪伴在它身边。我问妈妈，怎么我们之前就没有电灯呢？妈妈说，我们这里太高了，十分不方便。

我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很多时候我不敢发问，就像我问，为什么小双每天都有一块钱，妈妈说，只能怪你投错了胎。

就像后来，我终于鼓足勇气问，我有户口薄吗？我们老师说，有的同学是黑户？这次妈妈终于把户口簿拿出来给我看了，我感觉到安心，至少我在这个世界还是有名有姓的，是正规的人类。

山上的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多时候都清冷无趣，妈妈为了寻求一些乐趣，总在天黑喂了猪后就带着我和弟弟，叫上邻居的姑姑一并往山下走去，我们去到一位叫做三伯母的家，去看那黑白的电视，首先他们会在新闻联播结束后看天气预报，然后就看一些叫做生活麻辣烫的东西，她们笑的前仰后合，可是我并看不懂，弟弟也是，常常在妈妈怀里睡着了。为了凉快一些，后门总也开着，可又进了呜呜咽咽的许多蚊子，于是她们点燃了蚊香，一个不够就两个，我总被那蚊帐也熏得晕晕乎乎，现在想来多少有点中毒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说，我根本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当她们看完结束，大概十点左右了，我也困得直打哈欠，这时候，我们就要启程回家了，这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根本不想走了，可是还是得回去的。路上，我打着手电筒在后面，妈妈背着弟弟在前面，我总担心她看不见路，于是就往前打，可是我又很担心背后阴风阵阵，有什么妖魔鬼怪。有时候，月亮很亮，亮得照在路上也是明晃晃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这个时候，我就很开心，妈妈还会唱起歌来，“月亮走，我也走……”

可是，有一次我回到家发现并没有见到弟弟，问妈妈，弟弟呢？她说，去大姑家了，大姑家就在学校附近，我们有时候从那里路过，大姑见到我们就要我们去她家，有时候我和弟弟去那里吃了晚饭就继续往回走，可有时候我们就住那里了，姑姑会打电话给村里有电话的人，让他们转告一声，我们也很开心，大姑家也有电视。弟弟就喜欢抢过遥控器，看起奥特曼来。

可是，忽然晚上些的时候，又听见山下有人在叫我家，妈妈跑出去答应，才听说，弟弟不见了，大晚上的从大姑家里跑了出来，可能是自己回来了，问到家了吗？那时候，她跑了回来，眼泪都在眼里打转了。她把我放到邻居姑姑家里，拿着手电筒着急忙慌的出去了。

我一整个晚上也没怎么睡着觉，首先，我知道这个姑姑不怎么喜欢我，然后，我又十分担心弟弟的安危，我甚至在想，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这个晚上，下起了大暴雨，泥泞的小路紧靠着蜿蜒的小溪，那清澈的河流定然变成了波涛汹涌，夹杂着泥浆的洪水了，而弟弟呢，他还那么小，生气的时候只会嘟嘴哭。我想，他可能会掉进洪水里，然后给他带到很远的地方，直到第二天大家在岸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第二天一早，姑姑给我吃了同样的蛋炒饭，然后让我去学校，在路上我碰到了妈妈，她似乎心碎了，只从姑姑家拿回了一件弟弟的衣服，那一瞬间我心一紧，我想，完蛋了，完蛋了。我问，找到了吗？她说，没有……然后她让我赶紧上学去，我知道她大概是已经哭了很久很久了，而这脆弱的时刻她又不想被我看见，大概在孩子面前哭会丢人吧。我从狭窄的路上与她错开身去，雨已经停了一会儿了，可是路面仍旧淅淅沥沥的，道旁的杂草上也依旧挂着水滴。

我走在路上，心情十分悲痛，我想起妈妈刚刚局促不安的样子，我走不下去，如果要为弟弟举办葬礼，会怎么进行呢？他们会把他埋哪里？埋在那个有很多小孩儿的阴森恐怖的地方吗？路上，大家都问我，弟弟怎么没来上学？我回答，他丢了，找不到了……大家都大惊失色。

我不知道后面在学校里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可是一放学，我就往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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