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也没有走出很远,只是来到了距离茶馆不到半里处的一片空地中,而书瑾并指为刀,有些费劲的从旁边的山壁处砍下几块巨石,又借商西铭的配剑将其削成可供休息的石墩子,足见她武功同样不弱。
"道南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此时是要返回韩国国都,而目的是为平定皇子景珏之乱,不知对此你怎么看?"
姬景然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中的问题,因为这并不需要守口如瓶:反正他们已经很接近王都了,而进去后不论平叛是否顺利,这件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总会被天下人得知的。
那么现在,提前告诉众所周知没有特定政治立场,也不专门效忠某位国君的道南先生,似乎并无不可。
而且若儒门在韩都城也有弟子的话,没准这件事情商是早已知晓。
更何况,这还能试探试探这位靠学术出名的儒生,到底是只懂纸上谈兵、净说理论,还是真正有所见识、堪当重任。
“这是符合道义的。"商西铭甫一开口便定下了基调,随后才展开论述:"从私人的角度讲,如今韩国皇帝安危未卜,而景珏皇子是以子制父,有违父子天伦,实乃不孝。
而从公事角度讲,此时前线韩国军队正与墨国打得不可开交,景珏不思外御其辱,却急于兄弟阋墙、迫害君王,又有违君臣人伦,这是不忠!"
最后,他有些痛心的总结道:"此等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辈,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姬景然对此当然点头称是,不过他依旧没能看出商西铭有无真本事:毕竟刚刚那个问题,说到底只是考验道德水准与家国情怀,而商所展现的也只是一个比较正确积极的三观。
所以接下来,他话锋一转:"依我所知,此时在王城中作乱的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哂。可真正令人忧心的,仍然是我韩国与前线墨军的作战啊!那墨国民风尚武且兵强马壮,又有号称战神的墨寒卿为将,着实棘手。"
说到这里,合格的捧哏阳越立刻接口:"倒也不用太长他人威风!他们有所谓的战神王爷,可我们韩国同样有鬼谋世子,世子殿下奇谋迭出,破敌于千里之外,也不怵他们!"
"哦哦,是说那个姬景然啊,这位连我们这种世外之人都有所耳闻,同样是声名在外呢。"书瑾笑嘻嘻的刷了波存在感,可她用词谨慎,没有表示出任何褒贬之意。
可商西铭却轻轻摇头:"所谓以正合而以奇胜,这用在临阵对敌上固然不错,可得一时之胜。但若谈及治国安邦,却终归不是煌煌正道。并且连绵不断的战争,只能让强国也好战必亡。"
姬景然伸手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模样:"我听说儒家崇尚圣王之学,认为应该行王道于天下,内外修明,和谐万邦。这么说来先生是认为,奇谋终究只能用于战场,但战争并非好事,故现在的各国间的烽火连天也是不必要的?"
"非也。"商西铭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战争分为义和不义。为了掠夺与杀戮而发动的自然是不义之战,将领和士兵都要遭受千夫所指。可如果是为了令天下定于一,为了结束这混乱无序的大争之世,那便可成为义战了。"
"概括来说就是现在的世道兼并有理呗,只有打完仗了,统一的天下才能安定。可话题扯远了,打仗和治国又不能一概而论。"书瑾在一旁耸了耸肩,总结到。
不得不说,她确实天资聪颖,很多问题一点就透。
"是了,那么说回治国。敢问先生,你所说的正道,用在具体的国家运转、民事管理上,又该如何?"
问到此处时,姬景然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眼前这人回答什么"宣传儒学加强官员的品行,让他们一心奉献"、"用道德感化敌国朝廷上下,因为仁者无敌"这类理想化却百无一用的观点,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聊下去了。
出乎意料,这个问题似乎商西铭早就思考过,有了成熟的腹稿,如今,讲起来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应该先阐明自己的观点。"他从石墩上站起,目光环顾一圈,那神态就像在传道授业的老师般!
"儒者确实可以入朝为官,但儒学的作用却不只是教化官员。儒学与其说是一种学说,我个认为该将其演化成一种理念,甚至一种文化!"
"愿闻其详。"
"对于上位者而言,再怎样澄清吏治,颁布良法、实行善治,也只能尽可能改善百姓的物质生活。可想要让百姓安定,或者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能够忠于国家,更重要的是教化他们!"
"可是天下万民何其多也,但能够读书做官的终究是少数,只有剩下的人,也就是士农工商中的后三者各司其职才能稳定社稷,你又该怎么教?"阳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读书是为了明理而不是为了做官。"商西铭回答的游刃有余:"读书识字与在田间地头劳作或者跨越诸国行商并不冲突。更重要的是在我看来,如果说国库充盈和军力强大是国家的硬实力,那么教化百姓,给予他们统一的道德价值体系,让他们自觉心系家国,并缓和尖锐的社会矛盾,就是软实力了。"
说到这里,商西铭的政治理念终于完全揭露:与传统儒生不同,他并不认为儒学只能是游说君主的利器,而是更愿意"仁义礼智信"那套价值观能在民间广泛推广,推动儒家文化的平民化、世俗化,乃至于让儒学成为社会主流学说,并充当缓和内部矛盾的润滑剂。
而姬景然是何等敏锐聪慧之人,在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抚掌赞叹:"不愧是儒门长徒,圣人座下众贤之首。可敢问先生,对百姓自然可以广施仁义道德,但你也说了自己不反对统一之战,难道对待墨国那等虎狼之国,我们也要坚持君子的行为,堂堂正正去作战?可我们本就技不如人,再坚持正面对敌、不用计谋,就是自取灭亡。"
他的意思很简单:说什么忠君爱国、诚实守信,这些普世下正确的价值观用来教育平民当然不错,可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关系,也要去套这种高要求吗?
"君子远庖厨,是因为对动物闻其声而知其形,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这是我夫子说的话。"商西铭有些狡猾的笑了:"可另一方面,我在门内也是吃肉吃荤的,甚至用餐礼仪讲究割不正不食--说到底东西好吃才是硬道理,如果要想吃肉宰杀动物是必须的,那无非不看宰杀过程就好。"
他的意思也清楚:战争当然多有残酷,使用的策略更是兵不厌诈,但这是统一前必须的阵痛,我选择性失明就好。
而书瑾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掩嘴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你又要乱改夫子的语录了,上次你非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是讲 早上听说了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可以打死你 ,结果你被夫子吊在树上,差点打死…"
"喂,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不要老揭我短。"
阳越虽然没有完全搞明白,可他也深刻意识到了眼前的儒生与他的师父并不相同:子丘是出了名的端正却刚强,认为正义的目标必须用合适的手段取得;而商西铭却是只追求良好的结果,能够忽略乃至默许过程中的不择手段。
姬景然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先生大才。道南先生周游列国,本就是为了寻求实现抱负的地方,而若你追随于我,日后我可以使你主政韩国,如何?"
而面对这般大口气,西铭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我就知道公子是大贵之人,敢请教足下高名?"
"姬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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