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残卷

晨雾裹着硫磺的气息在枯树林间流淌，靴底碾碎的地衣渗出暗绿色汁液，每一步都会惊起成群的血翅蛾。这些拳头大的飞虫鳞翅上长满复眼，云夜挥开扑向面门的虫群时，发现复眼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无数张重叠的陌生面孔。

“磁场在干扰认知。”凌风掌心腾起一圈火焰，蛾群在热浪中爆成血雾。他的火焰纹路褪成暗红色，每次催动魔力时，耳后都会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那是青铜门侵蚀留下的印记。

两人循着怨灵王冠的指引深入沼泽。腐殖质中不时浮出半融化的铠甲残片，锈蚀的剑柄上缠绕着水鬼的发丝。当云夜用树枝挑起一具沉尸的胸甲时，硬币突然剧烈震颤，尸骸心脏位置嵌着的青铜板刻满楔形文字，与父亲笔记中的符号完全吻合。

“第七观测站……实验体失控……”云夜擦拭着铜板上的泥浆，那些文字在朝阳下泛起磷火般的微光。凌风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火苗在指尖凝成箭矢：“有东西在水下移动。”

沼泽中央的腐水泛起涟漪，气泡间浮出半张肿胀的人脸。那是个披着研究员制服的溺尸，左胸口袋的金属铭牌写着“林秋明”——云夜父亲的名字。

云夜的呼吸停滞了。他涉水走向浮尸，硬币烫得几乎握不住。当指尖触碰到尸体的瞬间，腐肉突然坍缩成飞灰，铭牌坠入水中。浑浊的水面下睁开密密麻麻的暗黄色瞳孔，某种节肢动物破浪而出，镰刀状的前肢劈向云夜咽喉。

凌风的火焰箭矢贯穿怪物头颅，粘稠的体液泼洒在云夜脸上，带着刺鼻的酸味。更多的黑影在沼泽下游动，水面隆起数十道波纹。云夜抹去脸上的黏液，发现那些瞳孔正随着波纹分裂增殖。

“是沼目蛛，群居魔物！”他扯下背包砸向水面，古籍在魔法催动下哗啦翻页，防护咒文化作光罩笼罩二人。蛛群撞击光罩的闷响中，云夜弯腰捞起父亲的铭牌，背面蚀刻的坐标让他瞳孔骤缩——这正是昨夜青铜门浮现的位置。

沼泥突然沸腾，直径三米的蛛母破水而出。它腹部的人面瘤喷出紫色毒雾，光罩在腐蚀下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凌风双手按地，火焰呈放射状蔓延，却在触及蛛母时被它背甲上的怨灵结晶吸收。

“结晶在吞噬魔力！”云夜掷出三枚晶石，爆裂的光焰暂时逼退蛛群。他注意到蛛母颈部的甲壳有道裂缝，隐约可见跳动的核心，“攻击那道伤口！”

凌风旋身跃起，火焰在足底炸开气浪。他在空中扯断颈链，金属吊坠熔化成赤红长枪。蛛母的人面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毒雾凝成无数利刺。千钧一发之际，云夜咬破拇指，血珠在古籍上画出献祭法阵。

“以血为契，召雷！”

血阵中迸发的紫雷劈开毒雾，蛛母陷入短暂僵直。凌风的长枪贯穿甲壳裂缝，枪尖挑出的核心竟是个蜷缩的胎儿，脐带连接着蛛母的神经束。核心炸裂的冲击波掀翻两人，古籍脱手飞出，恰好落在沼目蛛尸群中央。

云夜挣扎着爬起，却看见古籍正在吸收蛛群残骸的魔力。书页间渗出黑色血管，将魔物血肉编织成新的章节——《死灵操纵术·卷一》。

穿过沼泽后的景象令两人毛骨悚然。数以千计的玻璃棺悬浮在半空，每具棺中都封存着身着现代服饰的躯体。他们面容安详，胸口的工牌显示来自不同年份：1987、1999、2012……最新几具棺材里，云夜看到了便利店店员和地铁安检员的面孔。

“这些都是被选中者。”凌风触碰的棺材表面泛起涟漪，浮现出死者生前的记忆碎片：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在青铜门前记录数据，戴防毒面具的士兵向门内投入活体实验品，穿校服的少年被光柱笼罩时惊恐的表情……

硬币突然发出蜂鸣，云夜循着感应来到林间空地。焦黑的祭坛上摆着半本烧毁的笔记，残页上的字迹与父亲如出一辙：“轮回之眼是骗局，我们才是实验品……找到灰烬残卷……阻止门后的……”

余下文字被血迹覆盖。云夜翻开笔记封皮，夹层掉出半张合影：父亲与莫里斯并肩站在观测站前，后者手中握着的正是引导者法杖。

林间忽然响起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两人背靠背警戒，发现悬浮棺正在有序移动，组成巨大的六芒星阵。阵眼处的棺材缓缓降落，棺盖开启的瞬间，莫里斯拄着法杖走出，袍角还沾着观测站的混凝土碎屑。

“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莫里斯用鞋尖碾碎合影，“你父亲至死都在追寻可笑的真相。”

云夜指节捏得发白，古籍悬浮在身侧自动翻页：“三十年前你就在引导被选中者，观测站的实验事故也是你设计的？”

法杖顶端的晶石迸发强光，记忆幻象在林中展开：莫里斯将昏迷的云夜父亲推入青铜门，门缝中伸出的触须将人拖入黑暗；戴火焰冠冕的君王在莫里斯耳边低语，后者额头浮现出与凌风相似的火焰纹路。

“住口！”凌风浑身燃起金焰，纹路却开始反向侵蚀皮肤。莫里斯轻弹法杖，凌风体内的火焰突然倒流，七窍喷出火舌：“你以为觉醒的是自己的力量？不过是我留在血脉中的火种。”

云夜催动死灵术，蛛群尸骸破土而出，却在接近莫里斯时化作飞灰。引导者脚下的法阵亮起，所有悬浮棺开始释放蓝色电弧：“游戏该结束了，钥匙们。”

古籍突然挣脱控制，残页纷飞着拼凑成完整的灰烬残卷。云夜在电光火石间看清了扉页的禁忌咒文——那是以眼之眷属鲜血为媒介的弑神术。

电弧化作锁链缠住两人四肢，莫里斯的手掌按向云夜天灵盖。生死关头，凌风突然扯断自己燃烧的右臂，断肢在献祭火焰中凝成赤金匕首。云夜用牙齿撕开手腕血管，鲜血泼洒在灰烬残卷上，泛黄纸页浮现出星空脉络。

“以吾血为引，以吾瞳为契——”云夜的眼白被黑色浸染，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悬浮棺集体炸裂，无数死者的记忆洪流注入他的意识。莫里斯法杖上的晶石出现裂纹，惊恐地发现云夜背后浮现出青铜巨门的虚影。

凌风将匕首刺入自己心脏，本源之火顺着血脉注入云夜体内。灰烬残卷燃起苍蓝火焰，火中浮现的眼球图腾与硬币完全重合。当云夜睁开双眼时，眸中射出的是来自门后的虚无之光。

莫里斯的身躯在光芒中崩解，露出布满机械零件的胸腔。齿轮心脏上刻着“第七观测站-初代引导者”的字样，电子音从喉管断续传出：“你们……无法对抗造物主……”

林间的法阵开始过载，云夜抱起濒死的凌风跃入尚未关闭的青铜门虚影。在空间置换的眩晕中，他最后看见的是父亲站在门内挥手，手中灰烬残卷的完整版正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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