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镜像

"第一名！林小萱同学获得本次青少年戏剧节最佳表演奖！"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小林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机械地鞠躬，接过奖杯，目光扫过台下前排的座位——陆川正举着手机录像，嘴角挂着罕见的笑容；而苏梦坐在他旁边，双手紧握放在膝上，脸上的笑容像是精心练习过的。

颁奖典礼结束后，陆川罕见地拥抱了小林："太棒了！我就知道你有天赋！"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一丝烟草气息。

"谢谢。"小林小声说，眼角余光瞥见苏梦站在两步之外，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陆导！"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拍了拍陆川的肩膀，"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养女？确实很有灵气。"

"张制片！"陆川眼睛一亮，"巧啊，你也来看比赛？"

"陪我女儿来的。"张制片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着小林，"我们新片那个角色，要不要考虑..."

陆川打断他："我们回头详谈。"他转向小林和苏梦，"你们先去车上等我。"

苏梦轻轻拉住小林的手腕："走吧。"她的手指冰凉，掌心有细密的汗珠。

停车场里，苏梦靠在车门上，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小林瞪大眼睛——她从没见过苏梦抽烟。

"别告诉陆川。"苏梦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烟雾从她苍白的唇间缓缓吐出，"就这一次。"

"你经常抽烟吗？"小林忍不住问。

苏梦摇摇头："戒了很久。"她盯着烟头明灭的火光，"只是今天...需要冷静一下。"

"因为我的奖？"

苏梦的手抖了一下，烟灰落在她黑色连衣裙上："不，当然不是。我很为你高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苏梦迅速掐灭香烟，从包里掏出薄荷糖塞进嘴里。小林注意到她动作的熟练程度，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好消息！"陆川拉开车门，眼睛闪闪发亮，"张制片的电影《夏日终章》正在选角，他看了你的表演，想让你试镜女主角少年时期！"

小林的心跳漏了一拍："女主角...少年时期？"

"对！就是林默那个角色的年轻版！"陆川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剧本是根据一个真实故事改编的..."

苏梦的身体突然绷直，手指掐进掌心。小林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陆川滔滔不绝地讲着电影计划，小林机械地点头，而苏梦望着窗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晚餐时，苏梦反常地沉默。她机械地咀嚼食物，眼睛盯着盘子，当陆川提到下周带小林去见导演时，她的叉子突然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不舒服吗？"陆川皱眉。

"有点头疼。"苏梦站起身，"我先去休息了。恭喜你，小林。"她快步离开餐厅，脚步声在楼梯上渐渐消失。

"她怎么了？"小林小声问。

陆川摇摇头："可能是累了。"但他的目光追随着苏梦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深夜，小林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浴室门虚掩着，一线灯光漏在走廊的地毯上。

小林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看去。苏梦背对着门口，跪在浴缸旁，右手拿着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她的左手臂内侧有几道新鲜的红色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她..."苏梦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

小林捂住嘴，后退几步，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挂画。苏梦猛地转身，手中的剃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小林？"苏梦的声音颤抖着。

小林转身就跑，冲回自己房间锁上门。她蜷缩在床上，心脏狂跳。刚才看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苏梦泪流满面的脸，手臂上的伤痕，还有地上那把沾血的剃刀。

半小时后，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小林...求你了..."苏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让我解释..."

小林没有回答。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最终停止了。她听到苏梦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然后是楼下客房关门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小林下楼时，发现陆川已经去了工作室。苏梦在厨房忙碌，袖子严严实实地遮住手腕。她转身时，小林注意到她眼睛红肿，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早餐好了。"苏梦的声音嘶哑，"煎蛋和吐司。"

小林沉默地坐下。两人谁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我..."苏梦突然开口，又停住了，"关于电影...你会去试镜吗？"

"我不知道。"小林盯着盘子，"为什么那个角色和林阿姨有关？"

苏梦的手抖了一下，咖啡洒在桌布上："陆导没告诉你吗？《夏日终章》是根据他们的故事改编的。"

"所以他想让我演...年轻时的林阿姨？"

"因为你很像她。"苏梦轻声说，"不是长相...是那种气质。"

小林抬起头："那你呢？你长得更像她。"

苏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我不会演戏。"她站起身，收拾餐具，"陆导下午回来接你去见导演。我...我今天要去看奶奶。"

苏梦离开后，小林鬼使神差地走向她的房间。门没锁，她轻轻推开。房间整洁得近乎苛刻，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摆着几本书和一个小相框——照片是年轻的苏梦和林默在樱花树下的合影。

小林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笔记本和文具。最下面一层上了锁，但钥匙就挂在旁边。小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抽屉里是一叠剪报和照片，全是关于陆川的。有他电影的报道，公开活动的照片，甚至有几张明显是偷拍的——陆川在咖啡馆看剧本，陆川在片场指导演员。最下面是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用过的咖啡杯、电影票根，还有一枚袖扣。

小林感到一阵恶心。苏梦对陆川的感情远不止感激那么简单。她合上抽屉，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药。她拿起来看标签——氟西汀，一种抗抑郁药物。

"你在干什么？"

小林猛地转身，苏梦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我...我来找你借梳子。"小林结结巴巴地说。

苏梦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瓶，又看向那个被翻过的抽屉。她的嘴唇颤抖着："出去。"

"苏梦，我..."

"出去！"苏梦突然尖叫，声音刺耳得不像是她的，"滚出去！"

小林落荒而逃。她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心脏狂跳。几分钟后，她听到楼下传来摔门声，然后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下午陆川回来时，发现家里异常安静。

"苏梦呢？"他问。

"她说去看奶奶。"小林低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

陆川皱眉："她昨天才去过。"他拿出手机拨号，但似乎无人接听。"算了，我们先去见导演吧。"

试镜很顺利。导演对小林的表演赞不绝口，当场决定用她。回家的路上，陆川兴奋地谈论着拍摄计划，但小林心不在焉。

"陆川，"她突然问，"苏梦...她为什么跟着你？"

陆川的笑容僵住了："我告诉过你，她需要帮助。"

"仅仅是这样吗？"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陆川转头看着小林："她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小林移开视线，"只是...我觉得她对你...不只是感激。"

陆川沉默了很久。绿灯亮起，他缓缓踩下油门："苏梦经历过很多痛苦。我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稳定因素。"

"她爱你。"小林轻声说。

陆川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我知道。"他的声音异常疲惫，"但我不能...我不爱她，至少不是那种爱。"

回到家，苏梦还没回来。陆川打了几个电话，都是语音信箱。晚上十点，他终于坐不住了："我去找她。你留在家里。"

"我也去。"小林站起来。

"不行！"陆川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随即又软化下来，"对不起...我只是...你留在家里，好吗？如果有事就打我电话。"

陆川离开后，小林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盯着手机屏幕。凌晨一点，门终于开了。陆川扶着醉醺醺的苏梦走进来，她的脸上有泪痕，走路摇摇晃晃。

"她没事，"陆川对小林说，"只是喝多了。你去睡吧。"

小林回到房间，但睡不着。半小时后，她悄悄下楼，听到书房里传来低声的争吵。

"你不能这样！"陆川的声音压抑而愤怒，"自残？酗酒？你知道我看到浴室里的血时有多害怕吗？"

"你害怕？"苏梦的声音带着醉意和嘲讽，"你害怕失去你的小替代品吗？先是林默姐，然后是我，现在是小林...我们对你来说只是拼图碎片，填满你心里的空洞！"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苏梦的声音突然崩溃，"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名分，不要钱...只要能在你身边...为什么连这都不行？"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小林屏住呼吸，耳朵贴在门上。

"因为这不健康。"陆川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你需要专业的帮助，苏梦。我不能...我不应该成为你的全部。"

"但你救了我..."

"我只是把你从楼顶拉下来。"陆川轻声说，"真正的救赎必须来自你自己。"

小林听到苏梦开始啜泣，然后是陆川的叹息声。

"睡吧，"他说，"明天我们好好谈谈。"

小林赶紧跑回楼上。几分钟后，她听到客房的门关上了，然后是陆川沉重的脚步声走上楼梯。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这个家比她想象的更加破碎，每个人都在试图填补别人留下的空洞。也许，小林想，这就是为什么陆川要拍那部电影——《夏日终章》。也许他希望通过艺术，能够完成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救赎。

而她自己，即将在银幕上扮演那个引发这一切的女人——林默。这个念头让她既恐惧又莫名地兴奋。如果演得好，也许她能真正理解这个困扰着他们所有人的幽灵；也许，她最终能找到自己在这个破碎家庭中的位置。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悄然爬上天际。小林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苏梦痛苦的面容和陆川疲惫的眼神。她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个家的秘密，就像苏梦手腕上的伤痕一样，再也藏不住了。

咬痕的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