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淮符灯

乌篷船头撞碎河面星月时，卖栀子花的阿婆正用符咒编篮。她枯槁的手指在竹篾间穿梭，黄符纸折成的白兰在晚风里簌簌作响，每片花瓣都刻着禳灾的云篆。船娘挽着丹阳绸头巾，橹柄上的青铜八卦随摇橹节奏明灭，在河面烙下流动的河图洛书。

"五香茶叶蛋——用龙虎山朱砂煨的咧！"挑担老叟的吆喝声穿透暮色，紫铜锅里浮沉着刻符咒的鸡蛋。妹妹攥紧我的灰布长衫下摆，她脖颈的朱雀纹路在道袍领口若隐若现，引得算命瞎子膝头的机械黄雀吱喳报凶。

老陈的齿轮心脏在绸缎马褂下闷响，他扶了扶圆框水晶眼镜，镜片里的计量刻度过载泛红。当算命摊的青铜罗盘转向我们时，他袖口的偷盗戒指突然灼穿绸料，在青石板上烫出焦痕："当心穿马靴的——左袖口绣着二十八宿。"

我数着文德桥头的灯笼，那些用符咒浸染的油皮纸上，青龙七宿正随烛火游动。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捧着《申报》匆匆而过，报纸夹缝的寻人启事突然渗出符水，在空气里凝成"小心耳目"的篆体残影。

"客官要租黄包车伐？"车夫掀起油布车篷，铜铃铛上缠着天师镇煞符。我瞥见车辕暗格里的青铜齿轮组，那些啮合的齿牙正将车夫的脚力转化为符咒能量，在车灯里蓄积青光。

当我们在瞻园路转角买桂花赤豆糕时，戴圆顶礼帽的巡警正用机械义眼扫描摊位。他腰间的转轮手枪刻满往生咒，弹巢里填装的却是刻着微型八卦的铜符弹。卖糕阿婆的铜铲突然变形为降魔杵，铲柄上浮现出我们防空洞的坐标图。

"后生仔，这碗鸭血粉丝汤要趁热。"邻桌穿杭纺短褂的商人敲了敲青花碗，汤面突然浮现出日军军车在中华门卸货的画面。他腕间的檀木念珠正在重组为发报机键钮，每颗珠子都刻着与妹妹脖颈相同的朱雀纹路。

老陈的怀表链子突然绷直，表盘上的玄武浮雕睁开第三只眼。我们跟着指针指引拐进颜料坊，青砖墙缝里渗出带铁锈味的血珠。裱画店橱窗里的《钟馗捉鬼图》突然眼珠转动，朱砂绘制的判官笔直指巷尾棺材铺。

"阴兵借道——"棺材铺掌柜的唱喏声里，十二具桐木棺自动移开。地窖入口的镇魂铃无风自动，铃舌上缠着的正是我们在防空洞见过的青铜齿轮。妹妹的道袍下摆突然无风自动，朱雀纹路在地面投射出初代阁主画像——竟与裱画店里的钟馗有八分神似。

当地窖烛火次第亮起时，我们看见了1937年的天元当铺。黄杨木柜台后的典当簿正在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2112年的防空洞设计图。戴瓜皮帽的朝奉用机械算盘结账，算珠碰撞间迸出火星，在空气里烧灼出"速离南京"的狂草。

"客官这件阴丹士林布衫，可当三日阳寿。"朝奉的琉璃眼镜闪过符咒代码，他身后博古架上的宣德炉突然喷出硝烟。老陈的怀表突然倒转，表壳弹开露出微型发报机，摩尔斯电码在炉灰上烙出青龙主脑的星图坐标。

我们抱着当来的《金陵堪舆图》逃出地窖时，秦淮河突然倒流。乌篷船在逆流的波光里化作青铜潜艇，船娘的头巾变成辐射防护罩。穿马靴的二十八宿追兵刚掏出符咒手枪，整条街巷突然晶化，1937年的南京城如褪色照片般卷曲，露出底下2112年的防空洞结构。

妹妹瘫坐在霉变的米缸旁，掌心还攥着当票残页。那些民国小楷正在重组成甲骨文代码，她脖颈的朱雀纹路里嵌着几粒秦淮河的星月倒影。老陈的齿轮心脏泵出最后一丝1937年的茉莉香片茶汤，在地面蚀刻出新的预言：

贪狼现世时

当归金陵西

三更符灯灭

五鼓晶棺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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