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省城师范大学开学了。
林晓兰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张建华应该已经到学校报到了,带着她的录取通知书,用着她的名字,开始她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在她洗得发白的裤脚上。这一个月里,她去找过张建业几次,想问清楚事情进展,可他总是支支吾吾,不是说"正在办"就是"再等等"。
"晓兰!"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张建业穿着一件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两瓶白酒和一条猪肉,正朝她走来。
"建业哥..."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跟我大伯说了咱俩的事,他同意了。"张建业笑容满面,仿佛没注意到她的退缩,"这不,提亲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林晓兰瞪大眼睛:"提亲?"
"对啊,我不是答应过要娶你吗?"张建业伸手想拉她,被她躲开,"怎么,反悔了?"
"不是...我是说通知书的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建华已经去报到了吗?"
张建业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笑容:"那当然!不过改名字的事有点复杂,得等一段时间。你放心,我大伯在教育局有关系,肯定能办好。"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但在这之前,咱俩得先把婚事办了。不然村里人会说闲话的,你说是吧?"
林晓兰攥紧了衣角。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张建业确实承诺过要娶她,现在来兑现诺言,她应该高兴才对。
"我...我得问问我爸妈。"
"行,我跟你一起去。"张建业晃了晃手里的酒和肉,"聘礼我都备好了。"
林家的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冰。林大山闷头抽着旱烟,王桂枝头上还包着纱布,眼神警惕地盯着张建业。
"叔,婶,我是真心喜欢晓兰的。"张建业把酒和肉放在桌上,"这次来,就是想正式提亲。"
林大山吐出一口烟,声音沙哑:"通知书的事怎么说?"
"正在办呢!"张建业拍着胸脯,"我大伯说了,只要我和晓兰结婚,就是一家人了,他肯定更上心。"
"要是办不成呢?"林大山锐利的目光刺向张建业。
张建业干笑两声:"怎么会办不成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办不成,我也会对晓兰好的。我在农机站马上要转正了,工资不低,养活她没问题。"
林晓兰低着头坐在角落,听着父亲和张建业一来一往的对话。母亲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冰凉颤抖。
"晓兰,你怎么想?"林大山突然问道。
她抬起头,看见父亲眼中的心疼和无奈。她知道家里现在的处境——母亲受伤后干不了重活,小卖部因为得罪村支书生意一落千丈。如果拒绝这门亲事,他们家在这个村子将更加艰难。
"我...我愿意。"她听见自己说。
林大山长叹一口气,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那就这样吧。"
婚礼定在三天后,简单得近乎寒酸。没有迎亲队伍,没有喜庆的锣鼓,林晓兰只穿了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就算是新娘了。张建业家只摆了两桌酒席,请了几个近亲。
"委屈你了。"敬酒时,张建业在她耳边低声说,"等以后我发达了,给你补办个风光的。"
林晓兰勉强笑了笑。她本该感到幸福——嫁给了从小暗恋的人,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新房是张家老宅的西厢房,家具都是旧的,只刷了一层新漆,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张建业喝得满脸通红,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把抱住她:"晓兰...我终于...终于娶到你了..."
浓烈的酒气熏得她直皱眉,但她没有推开他。
"李婷...我对不起你..."张建业突然嘟囔了一句,然后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林晓兰僵在原地。李婷?是谁?
她试图推醒张建业问个清楚,可他睡得死沉。那一夜,林晓兰蜷缩在床角,听着丈夫的鼾声,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婚后的日子像一潭死水。张建业在县农机站上班,每周回来一两次,对她越来越冷淡。当初承诺的"养你一辈子"变成了"别整天做白日梦"。
"又在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一天晚上,张建业回来看见林晓兰在油灯下翻看高中课本,一把将书夺走,"都结婚了还装什么知识分子?"
"我只是想温习一下..."林晓兰怯生生地说,"万一明年能重新参加高考..."
"高考?"张建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醒醒吧!你现在是我张建业的老婆,老老实实生孩子持家才是正经!"
书被他扔进了灶膛,火苗瞬间吞噬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林晓兰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第二天清晨,张建业回县城上班去了。林晓兰从灶膛里扒出那本烧得只剩一半的课本,轻轻抚平边缘。这是她借来的,现在得想办法赔偿人家。
"晓兰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林晓兰赶紧擦干眼泪,迎出去看见村小学的赵校长站在院子里。赵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和蔼老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是村里为数不多一直鼓励她考大学的人。
"赵校长,您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
"我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到小学代课?"赵校长笑着说,"刘老师生孩子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记得你高中成绩很好,教小学生肯定没问题。"
林晓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代课老师?这意味着她不仅能挣点钱贴补家用,还能接触到书本和知识。
"我愿意!可是..."她想起张建业的态度,犹豫了。
"工资不高,一个月十八块钱。"赵校长以为她担心报酬,"但时间自由,不耽误你干家务。"
"不是钱的问题..."林晓兰绞着手指,"是我丈夫他..."
赵校长了然地点点头:"建业那边我去说。村里缺老师,他不会阻拦的。"
果然,当赵校长找到张建业说明情况后,他虽然满脸不高兴,但碍于村支书的面子(赵校长是村支书的远亲),没有直接反对。
"随便你,但别耽误家里的事。"他冷冷地对林晓兰说,"还有,别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
就这样,林晓兰成了村小学的代课老师,负责三年级语文和算术。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二十多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和快乐。
"林老师,这个字怎么读?"
"林老师,我这样做题对吗?"
"林老师..."
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求知欲渐渐治愈了她心中的创伤。她白天教书,晚上继续自学高中课程,从牙缝里省下钱来买二手参考书。张建业每次回来发现她又买了书,都会大发雷霆,但她已经学会把书藏在教室的抽屉里,不让他发现。
"你这样拼命学习有什么用?"一次争吵中,张建业讥讽道,"难道还能变回大学生不成?"
林晓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拾被他扔了一地的书本。但在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那年冬天特别冷。林晓兰发现自己的月经已经推迟了两个多月,而早晨的恶心感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怀孕了。
当她把消息告诉张建业时,他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真的?我要当爹了?"
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林晓兰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也许孩子的到来能改善他们的关系。张建业甚至主动提出给她买件新棉袄,说不能冻着孩子。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张建业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总是说工作忙。村里开始有风言风语,说看见张建业在县城和某个女人走得很近。
一个雪天的傍晚,林晓兰提前放学回家,发现张建业居然破天荒地在家里,正慌慌张张地往箱子里塞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她惊讶地问。
张建业明显吓了一跳:"我...我回来拿点东西。你...你怎么这么早放学了?"
"下雪了,提前放学。"林晓兰注意到他身后露出一角红色布料,"那是什么?"
"没什么!"张建业猛地合上箱子,"单位发的劳保用品。"
林晓兰不再追问,但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那红色分明是一条女士围巾,而明天是腊八节——一个送情人礼物的好借口。
那天晚上,张建业匆匆吃了饭就说要赶回县城。林晓兰站在窗前,看着他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雪地里,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的布袋。
她摸着隆起的腹部,轻声说:"宝宝,没关系,妈妈有你就够了。"
第二年春天,林晓兰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张小梅。张建业回来待了三天,见是女孩,明显有些失望,很快就回县城去了。
躺在产床上的林晓兰抱着女儿,看着窗外的梨花,想起了那张被夺走的录取通知书。如果当初没有轻信张建业,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大学校园里,迎接完全不同的人生。
"小梅,妈妈一定会让你读书,上大学,过上好日子。"她亲吻着女儿的额头,暗暗发誓。
产假结束后,林晓兰带着孩子继续教书。赵校长很照顾她,允许她把孩子带到学校。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而艰辛。
直到有一天,一个意外的发现彻底撕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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