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2：询问

场景二（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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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诗白带着温和的笑容，缓步走到老妇人身旁，轻声问

“老妇人，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您的孩子们呢？”

他试图打破这沉默的氛围，撬开老妇人的话匣子

老妇人缓缓转过头，浑浊的双眼打量着沐诗白，眼神中透着一丝警惕与迷茫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声响

“孩子们…我的孩子们…”

她的目光飘向屋内那几件破旧的家具，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小女孩依旧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看着沐诗白，眼神中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大哥哥，我有哥哥姐姐的，可是…”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低下头去，小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

沐诗白心中一动，微微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平视，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小朋友，可是怎么啦？告诉哥哥好不好？”

同时，他用余光留意着老妇人的表情，只见老妇人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嘴唇抖动着，却又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大哥哥和二哥哥上到高中时就穿着大大的绿绿的衣服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三姐姐和四姐姐高中毕业后就去在大哥哥和二哥哥了，她们走的时候，好像手里提着画着红色八叉的白色小箱子”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着

她歪着脑袋，一脸懵懂，显然对哥哥姐姐们的离去充满困惑

“囡囡不像哥哥姐姐，囡囡没有上过学，囡囡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小手紧紧揪着母亲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安慰

沐诗白听着小女孩的描述，心中快速思索

结合之前对“耀国”名字的联想，他寻思着，小女孩口中“大大的绿绿的衣服”很可能指的就是军装，而哥哥姐姐们穿着军装远去，大概率是响应国家号召参军入伍了

至于“画着红色八叉的白色小箱子”，极有可能是医疗箱，如此看来，三姐姐和四姐姐或许是成为了医疗兵，追随哥哥们的脚步投身军旅

他抬眼看向老妇人，只见老妇人默默垂泪，脸上满是悲戚与无奈

这一家人，为了国家，将孩子们都送上了前线，承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

老妇人的前四个孩子都能接受教育直至高中，可囡囡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很有可能是囡囡出生之时，家庭经济状况已大不如前，再也拿不出钱供她上学

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能将四个孩子都供到高中，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至少表明，在最初，这个家庭的经济条件相当不错，或许有着稳定且较为丰厚的收入来源，才得以支撑孩子们的学业开销

沐诗白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开始深入分析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这样一个曾经富裕的家庭逐渐落败

或许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也就是囡囡的父亲耀国，在做出参军的决定后，家庭失去了顶梁柱，经济来源锐减

又或许是因为战争的影响，波及到了这个家庭的产业，导致财富缩水

亦或是，孩子们参军后，家庭遭遇了一些突发变故，比如承担了额外的经济负担，或是遭受了他人的排挤打压，使得家境一落千丈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老妇人和囡囡

“囡囡，你的哥哥姐姐走后，有没有坏人进来过？”

他的声音轻柔，生怕吓着这个稚嫩的孩子

囡囡用力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回答

“嗯嗯，有的”

听到囡囡肯定的答复，沐诗白心中一紧，追问

“囡囡，能告诉哥哥，那些坏人长什么样吗？”

囡囡歪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他们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有好多人，还拿着长长的东西…”

沐诗白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军阀混战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军阀割据，各路势力纷争不断

很可能在囡囡哥哥姐姐离开后，此地沦为军阀混战的区域

那些军阀的士兵肆意闯入民宅，抢夺财物，破坏家园，导致原本富裕的家庭失去了财产，生活陷入困境，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原本能供孩子读书的家庭，到囡囡出生时已无力承担学费

沐诗白站起身

军阀混战可能是导致家庭衰败的直接原因，但背后也许隐藏着更复杂的故事

“老妇人，您可以告诉我，耀国，他多久没回来了吗？”

老妇人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努力从记忆的深处搜寻着答案，喃喃道

“多久…多久来着…四五年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那段等待的时光已经漫长到让她的记忆都变得模糊

“您今年…多少岁？”

老妇人愣了愣，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个苦涩的笑，那笑容里满是岁月的沧桑与无尽的悲凉

“我今年…二十五啊…”

说着，泪水顺着她那沟壑纵横的眼角滑落，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我二十五啊…”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执念，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一旁的囡囡见状，懂事地摇摇头

“妈妈今年已经七十八了…”

沐诗白听到这，心中犹如被重锤击中

从老妇人错乱的认知中，他能感受到这漫长等待对她精神上的巨大折磨

一个本该青春洋溢的二十五岁女青年，却被岁月磋磨成了如今七十八的模样，这其中承载了多少的苦难与心酸

很明显，老妇人的精神已经在长久的等待与家庭变故中出现了问题，而这一切的根源，依旧围绕着耀国的离开以及这个家庭所遭遇的种种

沐诗白看着囡囡，目光中带着期许

“囡囡，你的父亲有寄回什么东西来吗？”

囡囡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

“有呀！”

话落，她便像只小兔子，嗒嗒嗒地跑进那摇摇欲坠的房子里

不一会儿，囡囡再次出现，小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封已然被军阀烧毁的信

信纸残缺不全，边缘焦黑卷曲，像是在诉说着曾经遭遇的那场劫难

看得出，囡囡一直将这封信视若珍宝，即便它已破损不堪，仍被她藏在枕头底下

沐诗白轻轻接过信，仔细端详

尽管信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部分内容也已被火焰吞噬，但他还是努力辨认着，试图从那些残留的字句中找寻到有用的信息

沐诗白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竭力辨认着信纸上那些模糊的字迹

可信件被烧毁得太过严重，除了最前面和最后面的姓名与署名，其余内容皆难以看清

［To.我亲爱的阿兰］

［爱你的沈耀国］

“阿兰”，想必就是眼前这位精神恍惚的老妇人

从这亲昵的称呼中，不难想象沈耀国与阿兰曾经的恩爱

可如今，阿兰在漫长的等待中，年华老去，精神也濒临崩溃

两名新人看着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沐诗白手中那封残破的信件

他们作为学历史专业的学生，对时代背景有着敏锐的感知和深入的理解，仅凭借眼前所见，脑海中便迅速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历史轮廓

“从这小镇的建筑风格和囡囡她们家的破败程度，以及囡囡描述哥哥姐姐们参军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民国时期”

“当时国内局势动荡，军阀混战频繁，各地民不聊生，像囡囡家这样原本富裕，能供孩子读书的家庭，在那个年代不算罕见，但也绝非普遍”

另一位扎着马尾的新人接过话茬，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而且从老妇人精神状态以及她口中念叨的时间来看，战争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很可能在沈耀国离开后，囡囡的哥哥姐姐们也陆续响应号召参军，这期间，家庭失去主要劳动力，经济来源中断，再加上军阀混战对地方经济的破坏，使得家境迅速衰败”

“民国时期，许多有志青年为了国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运，毅然投身军旅，可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这往往意味着巨大的牺牲，囡囡家便是如此，几个孩子的离去，让这个家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而沈耀国寄回的信件被烧毁，或许是军阀在抢夺财物时的无心之举，但这却切断了阿兰与丈夫之间仅存的联系，加重了她的精神负担”眼镜新人补充

“还有老妇人错乱的认知，她一直重复自己二十五岁，这或许是因为二十五岁对她来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那时丈夫未走，家庭美满。长时间的等待和精神折磨，让她的意识停留在了那个阶段，试图逃避现实的残酷”

沐诗白听完，微微弯下腰，目光十分温柔

“囡囡，你多久没见过爸爸了呢？”

囡囡的小手指放在嘴边，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努力思索着

“囡囡不记得啦，囡囡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爸爸，妈妈总是说，爸爸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那纯真的模样，让人心生疼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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