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二（二十五）：画

沐诗白轻轻叹口气，抬眼看看众人

“你们有什么想问伊萨的吗？”

“当然有，但我们变着法子都问不出来”

夜樱璃皱着眉，一脸的挫败

“那我晚上再去试试吧，你们把你们想问的，把关键词告诉我”

沐诗白的语气平静，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开口

沐诗白认真地听着，一一记下这些关键词

沐诗白走出地下室，沐浱潇紧紧跟上

···

回到房间，关上门，沐诗白才回头看向沐浱潇

“还是想问，你都已经感冒了，干嘛还跟着我出去”

“我怕这里有鬼”

沐浱潇低着头，声音弱弱的

“别蒙我，都说了你骗不了我”

沐诗白双手抱胸，直直地盯着沐浱潇

“…我怕你有危险嘛…”

沐浱潇的声音更小了，他抬起头，透着一丝…不，很多倔强

沐诗白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些

“自己身体都这样了，还操心我”

沐浱潇吸了吸鼻子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

沐诗白轻轻笑笑，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沐浱潇的头

“行，知道你关心我，不过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没有回应

沐诗白有些疑惑，再看，才见沐浱潇脸上红了一片

“沐浱潇？”

沐浱潇这才回过神似的，轻轻点点头，双手捂住脸

“嗯…”

晚上十一点整，沐诗白走到熟悉的三楼

沐浱潇倔强地要跟着，沐诗白实在没办法，便让他在外面等着

推开门，依旧是熟悉的场景，沐诗白甚至有些怀疑伊萨是不是不睡觉

但转念一想，伊萨都是鬼了，睡不睡觉好像也无所谓

“…先生？还不休息吗？”

沐诗白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伊萨听到声音，微微侧头，眼睛已经差不多全部睁开

“你是…？”

“您的养子”

“哦，养子啊…有什么事？”

伊萨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想问先生几个问题”

“…哎…问吧，还是和以前一样，问题挺多”

沐诗白斟酌了片刻，道

“…您领养我多久了？最初，是因为什么领养的？”

伊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遥远的过去

“领养你…大概有六七年了吧，当初领养你，只是觉得你一个孩子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沐诗白微微点头，接着问

“那这些年，您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伊萨轻轻哼了一声

“除了经常和我吵架外，其余还算不错，没给我惹太多麻烦”

沐诗白咬了咬嘴唇，又道

“先生，您有没有什么一直瞒着我的事情？”

伊萨蓦的站起身，面向沐诗白

“你这孩子，今晚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沐诗白心中一紧

“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您一些”

伊萨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冰冷的语气让沐诗白感觉浑身不自在

沐诗白知道，想要从伊萨口中得到更多的答案，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生，我就问一下，不会和谁说的”

语气近乎哀求

“…你不会想知道的”

沐诗白非常想吼一声他不知道就得死在这了

但他没说出来

他还不想现在就下线

“先生，您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瞒着我？这些事，迟早都会被人知…”

“那就让知道的人都他妈去死！！”

伊萨突然暴怒地吼道，浑身充满了疯狂杀意

沐诗白被伊萨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心中一阵惊颤。

沐诗白抿抿唇，他知道，伊萨对于那些事闭口不谈也正常，但他必须知道

他想活下去

伊萨不知道他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个副本，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副本安排的

都是虚假的，连他自己都是假的

伊萨如果知道，大抵会疯吧，毕竟都经历那么多了

那些痛苦、愤怒、绝望，对他来说都是真实的

沐诗白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次开口

“先生，我知道您有您的苦衷，但请您相信我，告诉我真相，也许对我们都好”

伊萨身体微微颤抖，咬着牙，满满的愤恨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沐诗白缓缓走近伊萨，声音温和

“先生，我愿意去懂，只要您愿意说”

至少伊萨对这个养子怨气不大

伊萨叹口气，到底还是平静下来

“你到底为什么想知道？”

深深的疲惫

“就当是...我问完，就会走吧，永远不会再出现”

这么说也没问题吧，毕竟，自己说的也没错

知道真相后，就可以离开副本，再也不会回来了

伊萨微微仰头，看看外面那闪着几颗星的天

窗帘轻轻拂过，伊萨回过头，发丝飘动间，落下几滴泪

“你又打算走吗？永远...不回来了？”

伊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凭什么命运总是这么捉弄他

“你们一个个的，离开就离开，走就走了，还回来干嘛？回来了又说什么留下，过不了几天莫名其妙的就又要走，走着走着一个个的送到我面前的不是棺材就是灰，你们把这里当什么？把我当什么啊！！？”

伊萨声嘶力竭地吼着，泪水肆意流淌，仿佛心中压抑已久的痛愤在这一刻爆发

沐诗白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现在他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或者，该不该回应这情绪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安慰伊萨，可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手抬起又放下

房间里只有伊萨的抽泣声在回响

伊萨垂着头，发丝遮住大半张脸，许是觉得过于丢人，抬手将泪痕抹去

他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极力想要隐藏自己的脆弱

一阵闷雷响过，下起瓢泼大雨

雨滴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沐诗白没听见伊萨说了什么，他只看到伊萨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被窗外的雨声和雷声所掩盖

“先生，您说什么？”

沐诗白向前凑近了些，试图听清伊萨的话语

伊萨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

“没什么…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沐诗白心中一紧

“…我十五岁那年，因为警方扣在我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被查了三年，邻里街坊骂我不是个东西，该死的杀人犯，他们甚至都不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无故杀人，我不承认那罪行，他们偏偏就给我整出一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证据，我十八岁那年，妹妹死在地下室，警察在我房间枕头下找到了地下室的钥匙，便认定我杀了我妹妹，当时我家监控正好坏了，就偏成了他们抓我的理由，邻里街坊口口声声喊着就是我杀的人，我十八就进了监狱，母亲知道了，很多次申诉无果，三两天去监狱看我一次，那些人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就杀了她…”

“我杀了很多人，在监狱里杀了狱友，出狱了又杀了害死我母亲和妹妹的凶手，利用别墅里戏台上的机关杀死了来查案的警察，我杀了特别特别多的人，我早就…不是什么无辜的人了…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没能力保护好家人，是我一时糊涂和杀母仇人谈了恋爱，是我…都是我…我是凶手…我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沐诗白静静地听着

许是不想过多描述细节，又或许是不想太多回忆起当年的事儿，伊萨的叙述其实并不连贯，很多细节都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父亲…父亲在我两岁时就跟着他的小三跑了…我一直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我自认十五岁之前我什么坏事儿都没干我什么都没干…我谁都没惹，他凭什么找我啊…我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有什么错…”

他是谁？

沐诗白心中想着，大概就是杀人后让伊萨背锅的那个人

沐诗白轻轻拍拍伊萨的肩，想要给予他一丝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

沐诗白最后走出房间时，再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八了

门口沐浱潇见沐诗白出来了，赶忙查看他有没有受伤，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自然的想牵沐诗白的手

意料之中，又被躲过去了

“诗白…”

沐诗白微微侧过头，避开沐浱潇的目光，低声道

“走吧”

沐浱潇鼓鼓腮帮，跟上沐诗白的脚步，满满不甘心

“诗白，你就不能别总是这样躲着我吗？”

沐诗白沉默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

···

回到房间，沐诗白躺在床上复盘着副本中发生的一系列事

抬眼看看床边坐着的沐浱潇

“不睡吗？”

“不睡，我帮你守夜”

“不需要”

沐浱潇握着的拳头紧了紧

“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会守在这，这是我的职责”

沐诗白没有回应

沐浱潇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沐诗白，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就能为他挡住一切危险

···

后半夜，斯茗蕴房间里一片静谧

斯茗蕴正熟睡着，信放在床头，不知怎的，她只觉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让她在睡梦中都不由得皱起了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仿佛是死亡的脚步在慢慢靠近

斯茗蕴不敢睁眼，心中充满了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伊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拿起床头的信封，面无表情地看向床上的斯茗蕴

熟悉的撕裂感瞬间传遍斯茗蕴的全身

“别杀我…那封信不是我的…”

然而，连尖叫都未曾发出，斯茗蕴已经炸开，成了碎肉，血液飞溅满屋

···

次日，也就是第六天

大厅里的血迹仍然还在，人的碎片也还在

沐诗白缓缓走进大厅，看到这一幕，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神情

对于斯茗蕴的死，他并不感到意外

那信原先就是揭露伊萨罪行的，伊萨会杀信的原主人，就必然会杀任何一个拿到信的人

只是斯茗蕴碰巧成了那个倒霉蛋罢了

吃饭时，沐诗白边吃边把昨晚的事和众人说了一遍，众人听着，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饭也吃得味同嚼蜡

说完，沐诗白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侧头看向芸清玖

“对了，芸清玖，几乎是死路的副本…”

芸清玖叹口气，道

“像这种几乎是逼着你去死的副本，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本需要还愿的鬼，是可以杀的，钥匙会给你，不会对你出去造成影响，副本会给你最粗暴的死路，就必定会给你最简单的生路，但其实对于一般人来说，杀死鬼什么的，并不是最简单的生路，反倒是去送死”

众人陷入了沉默，一边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边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拼凑出当年真相什么的，几乎没有多大成功率，单凭一些简单的谜语似的线索，连具体日期都不知道，还断断续续的，拼出真相，谈何容易

但就目前看来，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算了，少待一天是一天，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地下室把事情经过画那画框上吧”

沐诗白说完，便率先站起身来

众人纷纷响应，放下手中未吃完的食物，跟在沐诗白身后，朝着地下室走去

谁也没有说话

到达地下室，那面放着空白画框和笔的墙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

沐诗白拿起笔，转头看向众人

“大家都好好想想，尽量把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拼凑起来”

沐诗白知道，这是在赌

完全没什么赌注的赌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

·

伊萨十五岁时被冤枉成杀人犯，被查了三年，在这段黑暗的时光里，他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尽管内心痛苦不堪，但仍尽可能乐观地活着，然而，妹妹却因此受到牵连，被人在地下室折磨致死，他在埋妹妹的尸体时，不幸被警察误认为是杀人凶手，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邻里街坊的无端指责和恶意揣测，伊萨最终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监狱里，原本他和狱友相处还算融洽，甚至还意外交到了个女友，可中途母亲时常看望他，这也暴露了母子关系，邻里街坊竟因此盯上了伊萨的母亲，监狱中，伊萨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意外杀了狱友，他害怕事情败露，又杀死了所有的知情者

快出狱时，母亲离世的噩耗传来，伊萨得知母亲的死和妻子有关，怒火中烧的他便杀死了妻子，出狱后看到母亲的惨状，他彻底爆发，失去了理智，杀死了邻里街坊所有人，然后一把火烧了一切

在这些事情结束后，伊萨收养了一个小孩，当年真正的凶手得知伊萨的所作所为后，写信匿名向警局举报伊萨杀人，却被伊萨找到并杀害，警察找上门后，伊萨怕养子也像母亲和妹妹一样遭遇不幸，便利用别墅里戏台的机关杀死了警察

养子知道伊萨杀人后，与之大吵一架，随后离家出走，几年后，再出现在伊萨眼前的，已经是一个棺材

·

完事后，沐诗白放下笔

画的稍微认真了些，画完已经下午了

最后一个画面消失后，沐诗白才松了口气

“行了，这下就等伊萨验收吧，不出意外，应该明天就能离开了”

沐诗白伸了个懒腰，试图缓解一下身体的疲惫

虽然他心里非常没底，但在众人面前还是尽量表现出镇定和自信的样子

···

沐诗白回到房间，心里暗自盘算着还剩下谁

芸清玖，凌月潇，吴雨，夜樱璃，弥熏子，林妙音，楚逸风，苏景辰

算上自己，九个人

其实活下来的，还挺多的，至少目前就死了六个人

“浱潇，你中途进来的，应该…？”

“嗯，没错，虽然你们可能遇到的危险我也会遇到，但我不受副本影响”

沐浱潇的回答让沐诗白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沐诗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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