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齿轮倒转时

镜缘事务所的铜铃在午夜第三次响起时，唐薇正对着父亲的《镜使日记》残页出神。泛黄的纸页上，用旱烟灰画着七具齿轮心脏，第七具中央嵌着逆盘罗盘，旁注是模糊的血字：“07号的齿轮每逆转一圈，镜中世界就会偷走十年”。窗外飘来焦机油渍的气味，与苏明修镜骨生纹渗出的味道完全一致。

“第三起逆生长案。”苏明修的指尖按在镜面，水波纹里浮现出养老院监控：七旬老人王建国在镜中世界触碰青铜门后，现实中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缩，此刻正躺在婴儿床里，颈侧鳞纹倒转成“01”的镜务科初代编号，“所有受害者都接触过镜湖的齿轮油渍，而油渍的成分……”

他突然顿住，镜骨生纹在手腕处裂开细缝，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齿轮碎屑的镜光。唐薇惊觉那碎屑与培育舱里张队长崩裂的心脏碎片完全相同，而苏明修隐瞒的编号“07”，此刻正以逆序在他颈侧流动。

“是镜务科初代实验的残留物。”唐薇翻开新收到的镜务科密档，泛黄的照片上，七个戴编号面具的人围着青铜祭坛，最末一人的袖口露出与苏明修相同的齿轮油渍，“三十年前他们试图用镜魂力量制造‘永生体’，却造出了会吞噬时间的齿轮诅咒。”

苏明修突然抱住头，镜骨生纹如活物般在皮肤上游走，拼出“07-06-05”的倒序编号。唐薇看见他眼中倒映着镜中世界的钟表店，所有指针都在逆时针旋转，而店主的面容正从四十岁退化为二十岁——那是三天前还在养老院的王建国。

“齿轮诅咒在吸收镜中世界的执念时间！”她的项圈印记与苏明修的齿轮纹路共振，逆盘罗盘突然投射出镜湖底的画面：念初的胚胎舱周围漂浮着七枚齿轮，第六枚正在崩裂，露出里面封存的十年前镜渊坍塌案资料，“每逆转一枚齿轮，就会释放初代守镜人被偷走的十年记忆！”

手机在此时震动，镜中世界“执念受理台”传来紧急通知：青铜门附近的孩童集体出现逆生长，最小的已退化为胎儿形态，而他们的父母在现实中收到机械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相同的镜纹：“用你的十年，换孩子的新生”。

苏明修的镜骨生纹突然蔓延至心口，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却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唐薇想起培育舱监控里第七具人体胸口的印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不是镜使候选人，是初代守镜人‘永生实验’的活体齿轮，编号07是最后一道锁！”

镜务科的镜面警车再次降临，却没有鸣笛。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下车，口罩下露出与苏明修相同的齿轮油渍，颈侧鳞纹组成“回收”二字：“唐警官，07号齿轮即将完全逆转，届时镜中世界会吞噬现实三十年的时间，包括你父亲在镜渊死亡的真相——”

话未说完，苏明修突然挣脱唐薇，镜骨生纹化作利刃切开镜面，跌入镜中世界的钟表店。唐薇追进去时，看见他正在抢夺店主（王建国）手中的机械怀表，而怀表内部嵌着的，是苏明修八岁时的照片——那时他后颈还没有编号，身边站着与唐薇母亲长相相同的女人。

“这是我的十年。”苏明修的声音带着裂痕，齿轮纹路在照片上流动，竟将照片里的场景还原成现实：暴雨中的镜渊废墟，年幼的他被塞进密道，而关门的人戴着与镜务科医生相同的鳞纹口罩，“他们偷走了我的童年，用齿轮诅咒把我变成执念的容器！”

唐薇的项圈突然照亮钟表店暗格，里面堆满标着编号的铁盒，每个铁盒都装着某个人的十年记忆。她认出其中一个铁盒上写着“唐建国 2005-2015”，打开后涌出的不是画面，而是浓烈的旱烟味——父亲“死亡”的十年，其实被封存在这里。

“齿轮诅咒的真相，是镜务科在收集初代守镜人的记忆碎片。”镜务科医生摘下面罩，露出左脸的机械齿轮，正是培育舱里张队长崩裂的心脏部件，“当年分裂镜魂时，初代把记忆藏进了七枚齿轮，我们只是想……”

“想让镜魂变成没有情感的体制化工具！”唐薇将逆盘罗盘按在铁盒上，父亲的记忆如旱烟般飘出，她看见镜渊坍塌当夜，父亲将年幼的苏明修推进密道，自己则带着第七枚齿轮走向镜阵，“苏明修不是容器，他是初代守镜人的儿子，而你——”

她指向医生机械齿轮上的编号“01”，正是三十年前实验的首位参与者：“你们偷走了苏明修的童年，用齿轮诅咒让他成为记忆的活锁，现在齿轮倒转，其实是记忆在反抗！”

镜湖传来巨响，念初的胚胎舱突然裂开，化作七枚悬浮的齿轮。苏明修胸口的齿轮印记与第七枚齿轮共鸣，所有逆生长的孩童突然停止退化，颈侧鳞纹转为正向流动，而现实中的养老院里，王建国正以中年模样苏醒，眼中含着泪抚摸怀表：“我想起来了，十年前我儿子结婚时……”

“唐薇，看齿轮！”苏明修指向镜中世界的天空，七枚齿轮正在拼出初代守镜人的记忆画面——镜魂分裂当夜，他将记忆和执念分别封入齿轮与胚胎，而第七枚齿轮里，藏着他对未出世孩子的祝福。唐薇终于明白，为何苏明修的编号是07，为何他的镜骨生纹与念初的心跳同频。

医生突然掏出镜化手枪，枪口对准的不是唐薇，而是苏明修胸口的齿轮：“只要销毁07号齿轮，初代的记忆就永远无法恢复——”

枪响的瞬间，念初的投影挡在苏明修面前。子弹穿过镜光，却在接触齿轮的刹那化作旱烟灰，飘向唐薇手中的铁盒。父亲的记忆烟圈中，浮现出最后一幕：他将第七枚齿轮嵌入苏明修后颈，轻声说：“明修，带着念初，去让镜魂学会心跳。”

“原来我们从不是容器。”唐薇握住苏明修的手，两人的刺青与齿轮共振，竟在镜面上拼出完整的初代守镜人面容，“我们是他散落在世间的执念，是让镜魂记住红尘的钥匙。”

镜务科医生的机械齿轮突然崩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恢复血肉，颈侧鳞纹褪成普通刺青：“不可能……齿轮诅咒明明该让我们永生——”

“真正的永生，是被人记住。”苏明修摸向后颈逐渐消失的编号，那里现在只有并蒂莲的镜纹，“而你们，偷走了太多人的十年，该让记忆回家了。”

镜中世界的钟表店开始崩塌，化作无数记忆碎片飘向镜湖。唐薇和苏明修回到现实，发现镜湖底的青铜门已变成记忆图书馆，每本书的封面都是一枚齿轮，封面上写着：“当齿轮停止倒转，被偷走的十年会以眼泪的形式归还”。

手机震动，市立医院发来消息：所有逆生长患者的十年记忆正在恢复，他们握着亲人的手，第一句话都是：“我想起来了，那年你……”

苏明修看着掌心新浮现的镜纹——那是初代守镜人抱孩子的图案，忽然轻笑：“原来念初刚才在说，她饿了。”

唐薇愣住，项圈印记传来温暖的波动，确实像婴儿的呢喃。镜湖水面泛起涟漪，念初的投影抱着齿轮奶瓶浮现，胸口的逆盘罗盘正指向镜缘事务所的方向——那里，新的委托人正抱着装满十年记忆的铁盒等待，铁盒上，刻着苏明修母亲的名字：苏晚清。

“该工作了。”唐薇将父亲的旱烟袋别在腰间，逆盘罗盘第一次不再冰冷，“这次，我们要让齿轮转动的方向，不是偷走，而是……”

“而是记住。”苏明修接过话头，镜骨生纹化作记忆分拣员的袖标，“记住每个十年里，那些值得心跳的瞬间。”

镜铃轻响，晨光穿透双生槐，在镜面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唐薇摸着项圈上新生的齿轮纹路，终于明白初代守镜人分裂镜魂的真正愿望——不是创造永生，而是让镜魂在红尘的齿轮中，学会为每一个“十年”停留，为每一声“记得”跳动。

湖底深处，最后一枚齿轮停止倒转，封存在其中的，是苏明修八岁那年没说完的话：“唐姐姐，你爸爸说镜湖里有会发光的鱼，我们明天去看好不好？”

而明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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