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9）

“南宫凌，你欠打吗？”黎弈添眸色冰寒。

南宫凌刚想嘲讽，就被温简言用眼神威逼了，立即乖得跟鹌鹑似的：

“不不不，怎么会呢，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黎哥哥~”

黎弈添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温简言被南宫凌能屈能伸的夹嗓子震惊到了。

三个人默契的沉默吃饭。

黎霆装作没有看见前边黎弈添与南宫凌的针锋相对，十分欣慰地摸了摸温简言的头：

“小言真是个乖孩子，你看你以来他们两个都能和平共处了。”

“和平共处”的黎弈添与南宫凌：……

“乖孩子”温简言：……父亲如果您一定要夸我可以换个理由的，真的。

不过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万一这种嘴架算和平共处的话，那他们以前的相处是有多鸡飞狗跳啊……

“对了。”

开完了玩笑的黎霆收起脸上的微笑，认真地对温简言道：

“小言，马上五月份便要到了，我会带你与弈添一起去看望小秋。”

“到时候见到你秋姐姐了顺着她一些，不要让她的心情有太大的起伏，否则对她的恢复不太好，知道了么？”

温简言听后点点头：“嗯，父亲，我明白了。”

正机械咀嚼的黎弈添听完了二人的对话，眸子里闪过了几分晦涩难言的光。

时光很快就来到了五月中。

温简言看着眼前泪眼汪汪拿着自己不肯放的人，有些无奈：

“好啦，一个月而已，搞得像生死——”话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

南宫凌瞪着他，方才还一脸脆弱的人此时强势地捂住了他的嘴，语气霸道：

“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温简言忍不住弯了弯眸：“唔唔唔……”

等南宫凌放开了他的嘴，才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知道了。”

南宫凌也无畏自己的半吊子演戏被戳穿，挑了挑眉：

“早点回来，听见没有，我先回星夜的南宫本家了，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玩。”

星夜吗？温简言微微扬起唇角：“嗯，好。”

南宫凌笑容的幅度登时又扩大了几分，拉着温简言把脑袋深埋进他的前胸，似乎充电一般。

好一会，才将人放开，嗓音闷闷的：“你去吧。”

他的动作逗笑了温简言，他抬高手，也摸了摸他的头，安抚小猫似的：

“好啦，我会去找你的。”

气势恣肆，略高几分男孩甘愿乖乖地弯下腰，任那个笑容浅淡的男孩温柔地揉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黎弈添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的嗓音不自觉地就冰冷起来：

“温简言，走了。”

温简言听见了，回过头冲黎弈添招了招手，然后又转回来看着南宫凌，语气轻和：“我走啦，再见。”

话音刚落，不等南宫凌的回应，他便转身奔向了黎弈添，在他身旁停步伫立。

而后又回头去看南宫凌，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黎弈添看着身旁的小孩，心情无端好了几分，扯了下嘴角，转身便走了：

“跟上，父亲在等我们。”

温简言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桐风苑里的南宫凌神情还有几分呆呆的，等到两人的背影都消失了，才忽然反应过来，。

那双难掩张扬的眸子里，倏然闪过些许明晃晃的又有些顽劣的笑意。

另一边，黎府门口。

马车里，黎弈添与温简言沉默着对坐。

这个时候两人倒是异常默契起来，谁也不主动去看谁，谁也不愿意主动开口。

一个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一个安安静静地垂下目光认真走神。

氛围平衡又诡异，看起来两个人完全互不关注。

事实上，一个是真的在想事情，而一个则是暗地里偷偷打量着对方，不动声色地纠结。

黎弈添这一段时间来都在复盘自己的异常行为。

好像有病一样非要跟那惹事精争。

奇怪了，自己本来不想再多费什么心思在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身上的。

可是还是忍不住去关照他，希望他能够好好成长，不要被不三不四的人影响带坏。

特别是在父亲告知了自己一些往事之后。

如果此言非虚……那他真的可以说也太可怜了。

回想自己刚开始口出的恶言，少年凌厉的眉眼里流露出了一分名为懊恼的情绪。

黎弈添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做的很过了。

只是要他主动退让，他还是心中有些别扭与艰难。

黎弈添从没被温柔对待过，也自然不知道该如何温柔；从来没有欠了他的人真诚地道歉，所以他下意识地抗拒。

所以他只会沉默着不知所措。

他毕竟不是大大咧咧的南宫凌，心中想到什么都毫不忌讳的大大方方表达出来。

他做了一个茧，把自己附在了里面，年纪不大的少年，面上早早显出了些常人看不透的深沉。

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内心，也没有人能得到他的在意。

直到看到了温简言。

直到等到了温简言。

荷花池旁的男孩一脸忧郁，骨子里的脆弱与孤独在某一刻与他深深共鸣。

他忽然地开始在意，只是为开始之时为身份的阴差阳错所羁绊，让他没理清自己的感情。

直到此刻，他才确信。

原来就在第一眼，他就从心底想要守护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所以才会犹豫。

所以才会在意。

搞清自己的想法的那天，黎弈添从太阳高悬一直沉默到夜色如水。

搞清了……谁来教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黎弈添深深吸了口气。

温简言敏感地感受到对面的人忽然散发出一种类似迷茫的消极情绪，不禁微微蹙了下眉，准备开口。

却忽然听得黎弈添清了清嗓子，嗓音因许久未说话而多了几分暗哑：“小言。”

“嗯？”温简言看向他，乖乖应声道。

黎弈添看着他那双清澈温润的凤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不起。”

声音别别扭扭，僵硬无比，一句道歉说出了临死前交代遗言的气势。

温简言有些想笑，但还是刻意压住了上扬的嘴角，冲他弯了弯眉：

“没事的，都过去了。”

黎弈添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的眸子几乎在一瞬间便暗淡了下去，可是却又掩饰得很好，保持着自己的体面。

还是，没有称呼。

小言，你叫南宫凌阿凌，你该叫我什么？

经过这一打岔，车里沉闷的氛围顿时散了许多。

虽然还是安静，但至少有片刻的眼神交流，让二人之间隐藏的暗流缓和了许多。

行车的路程中，温简言曾问过黎霆黎秋在何处疗养，黎霆说是在药王谷。

那是著名的治疗圣地。

行程五六天，终于来到了处于苍玉与修罗交界的药王谷。

马车停在古朴的村庄前，温简言刚走下车，便被眼前之景美得挪不开眼。

村庄的青瓦泥墙覆满银丝苔，屋顶炊烟凝成雾蛇盘踞不散，檐角铜铃无风自响，叮当声里裹着千百种药草苦涩的清香。

青石小径蜿蜒入谷，苔痕从石缝里渗出荧绿微光，湿润的岩壁上垂落着血藤，当雾气漫过村口石臼，碾碎的灵藤粉末便开始闪烁，如同星河碎屑坠入凡尘。

“……好美。”温简言发自内心地赞叹。

黎弈添不发一言，沉默地跟着他下来。

黎霆走到二人身旁，拍拍他们的肩，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走吧，孩子们。”

村门口，他们刚一靠近，就有无数条藤蔓蜿蜒过来，相互缠络，阻挡住他们的去路。

黎霆面色如常，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抬手拿上前：“黎家黎霆，来药王谷探望。”

那些灵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散开了。

散开的同时，“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人在村门口驻了足，正冲着他们点头致意。

他与黎霆年纪相仿，脸上的笑容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令人下意识亲近。

“荀笠，又见面了。”黎霆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感慨。

荀笠的笑容依旧不改，语气温和：

“黎霆，稀客稀客，快些进来吧，小秋这孩子一切如常，现在正晒着太阳，我带你们去找她。”

他们熟稔的语气让温简言生出了一丝好奇，偏过头去看黎弈添，歪了歪头，用眼神询问他。

黎弈添微微扬起了嘴角，只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可爱，心情不自禁愉悦，淡淡开口为他解释：

“荀叔是父亲从前游历大陆时的伙伴，二人关系不错。荀叔是药王谷谷主。”

温简言听了不由咂了咂舌，果然厉害的总是跟厉害的人一起玩。

荀笠与黎霆又是很久未见，二人边走边聊。

后面落下黎弈添与温简言并排跟着，一路上温简言一直好奇地四顾，新奇地看着村子里的风景。

黎弈添目光清和地看着他，任他慢慢地走，心中想，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一会儿，便来到了刚刚在村口远远望见的谷口，一阵浓郁而充满生机的灵力扑面而来，让温简言瞬间感受到浑身舒适，连肺腑都干净清凉了许多。

迈入谷中，温度稍微下降了些。

温简言不自禁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多做停顿，依旧如常地走着。

黎弈添注意了他这个细节的动作，皱了下眉，不由分说便抓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因为太快，显出几分不讲道理的强势。

温简言有些诧异地去看他。

忽然感受到手腕处涌入了些许灵流，使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他的心中缓缓滑过了一道暖流：“谢谢。”

黎弈添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瞥开视线，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事。”

温简言张了张嘴，想问他冷不冷，但看到他难辨喜怒的脸色，最终还是犹豫着，视线转向了一边。

黎弈添却是在余光里注意到了，视线依旧看着前方，解释道：

“修为上了玄阶之后，就可以利用灵力为自己调节温度，御寒保暖。”

温简言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随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个哥哥也没那么难相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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