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涛的帽子,确实是邝净珣赔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是永定二十八年的初秋,上阳的人,往往有个有趣的习惯,天凉时节吃酥山。就着这秋凉的时节,吃着酥山,去一点流火未去完的暑热,真是好不惬意。
邝净珣就是在这样的时节,吃上了上阳师傅特制特别销量的蛋卷酥山。
蛋卷酥山形状特别,味也香甜。酥山的甘爽,让人美滋滋。邝净珣吃着蛋卷酥山时,就是这样的感受。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她美美地享受着酥山时,她的生活波澜了。
邝净珣拿着酥山上楼时,边吃边走,一个手没拿稳,从她吃着的那份里一抖,掉到了楼下一个上楼的年轻人头上。那个年轻人是个少年人,约莫十七八岁,头上带着一个不同于普通头巾的别致头巾。
邝净珣这下立刻蔫了。尤其是看到那人头巾头上的酥山。好似一个别致的牛角。
重点是,那人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邝净珣撇了撇嘴,真想哭,而她也就真的那样做了。
那人真好,反过来安慰她:“不哭不哭,你看,我头顶着这么一个酥山我都没哭。”
听了这话,邝净珣哭得更厉害了。
总之,这头巾,她是必须赔的,邝净珣想着。
没想到,之后再没碰到这人,赔头巾的事,再也无从说起。
直到这一天,她在未婚夫临淄王的册封礼上又遇见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册封礼的主人。
这一下,邝净珣非得还那一定头巾。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那不叫头巾,是西洋货儿,叫帽子。
于是她找来了各式各样的帽子来赔他那一顶。毕竟,有债必偿嘛。
一来二去,二人就熟识了,而这帽子和衣裳,也是邝净珣在不听八卦的情况下找来的,就算是赔给成涛的。
巧的是,成涛也不听八卦。于是,事儿就这样成了。
桌上的新鲜鲥鱼和煿金煮玉,都是春日应季的美食,温养着成涛的胃。春日美食难得,人生际遇更难得。但是到目前为止,似乎发生的事与这种小确幸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成源正自鸡飞狗跳着呢。
成涛便是再老实不聪明,看到成源这样,也得猜出一二分来。
自己的这位堂兄有事儿,还不能告诉他人。如今这样,也怕是自己触了什么忌讳。
想到堂兄方才的表现,成涛不由自主地抓了一抓自己的脑门上的帽子。
或许自己真该和济阳侯他们听听八卦,他心想。
想到这里,成涛想起一事,不由得问道:“咱们从前上学的时候的旧事,堂兄可还记得?”
毫无因由地猛然插来这么一句,成源不由得一愣:“什么?”
成涛比成源还要小上十岁,与成源一同上学,也不过短短五年。之后成源就娶妻生子,学习为孟敏知批奏折分忧,不再去课堂上学习。成涛问的,究竟却是哪一桩?
“我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兄长就经常偷画一女子小像,只是年龄颇小,不过十一二岁,而有时候,她的年龄又会大一些。如今想来,与太子妃,倒是极像。”成涛小心翼翼地说道。
成源一愣,没料到自己平日里的小动作,年纪幼小的成涛倒是知之甚细,“是的,我自我十四岁那年微服出宫,看龙舟失足落水,被你嫂嫂救起以后,就记得了她的容貌,常常惦记着,怎么了?”
成源承认得坦然,让成涛有些讶异,他从前不都是藏着掖着怕被人看见吗?怎么如今这样坦荡?但是转念一想,原来成源之所以藏着是因为年少,喜欢上了别人家的姑娘,自然不好意思被人知道而如今他已然成婚多年,一切早已轻车熟路,怎么还会和少时一般什么都怕被人闻道?听得人年纪大了,是会面皮厚些。
想到这里,成涛也不拐弯抹角了。
“原来兄长早已惦记嫂嫂这样多年了,那敢情好。兄长可还记着,自己当初吟美人的诗都是照着嫂嫂?我记得兄长总是将画中人当成美人的标配,时常仿她做美人诗。那既然如此思之多年,为何兄长婚后与嫂嫂也这样分分合合,今日一事,明日一事?难道结婚了多年,再青春时代思恋也会相看两厌?”
成涛问得如此直白,成源坐不住了。
“少年慕艾,人之常情。但兰因絮果,确实不乏先例。可是这都不适合我与太子妃。”成源沉下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对太子妃,多年以来,就未曾变过。纵使有些误会争吵,也不是相看两厌可以染指的。”
“那么兄长你的误会争吵,又是为了什么呢?“成涛穷追不舍。
“次次都有所不同,但夫妻之间,哪有长久不散的矛盾?转瞬就过去了。”成源回避道。
“我记得之前你们之间,怕是早就没事了。最近这些日子,竟是如何了?”成涛皱眉道。“嫂子这些天与你之间,是又有什么矛盾了?我听得来时濂珠的口气,似乎又是不小的矛盾。看兄长的模样,也是看不出来无事。”
“既然兄长说矛盾转瞬就过去了,如今这般,却是为何?”
“如今可不能。这次不是我和玥真争执,怕是玥真也不想理我。”成源一张脸耷拉了下来,开诚布公道。
“啥?”成涛一惊,“居然又改了黄历?嫂子和你吵架?”只听得前些天是嫂子被兴师问罪,但是似乎不温不火,这才几天转眼就变了风向?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两个的事情,你究竟想如何?”默了一会儿,成涛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成源无语望天。
宫里的讯息千变万化,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八卦这堵透风的大墙。于是,转瞬之间,八卦消息满天飞舞。犹如雪花。济阳侯的八卦小本子,转瞬之间又厚了不少。济阳侯的独家书铺,这几日生意也更加的好了起来。
济阳侯的嘴最近动的很多,笔杆子也比之前动的更为勤奋。若论写小说的能力,济阳侯八卦与之能力齐飞,渲染氛围和添油加醋共长天一色。二者他缺一不可,一不曾缺。济阳侯的山水之乐,不在山水,而在小道消息铺排出的山山水水。得之心而寓之茶矣。
目光所至,他的一双眼睛憨厚而不老实地盯上了成涛。
众所周知,临淄王成涛,继承了他祖母喜好写小说的能耐。而且他的文采与讲故事的能力,与他的祖父,有的一拼。
更别说他还有自己配插画的能耐。济阳侯从前知道他老实,从来不喜好小道消息的传播,也从来甚少听到这些粉啊紫啊的。南边的编造新闻,他也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认真核实过了,才和别人说,从来不愿意不严谨认真地对待这些说项。所以因此,济阳侯也从未把他拉入自己的八卦消息所要发展的势力范围。但是这一次,他决定“铤而走险”,冒着被德王一顿暴揍的风险,试着骗临淄王入伙。
这一点,就要说到成渊了。
没过了几天,成渊那里也不好过起来了,理由很简单,他的淡紫珍珠被林致发现了。
然而,玥真并没有把他的私信拿给林致。也未曾和林致透过只言片字。
玥真不透露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俩好不容易才夫妻和睦,她不想让他们因此再生波澜。所以,成渊的私信,玥真拿了一部分给成源,另一部分,则自己收了起来。
这件事情的走漏,是玥真高估了盈欢和窦绾作为孩童的机灵劲儿,和识趣性。
盈欢再怎么怕生聪颖,窦绾再怎么懂事小心,到底不过两个六七岁的孩童,怎么能够把诸事考虑的那般周到?自然还是会保守不住秘密的。
那一天,玥真看完信件以后,手指紧紧抓住信纸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缓缓略略松开。玥真收起信件,压下自己心中翻滚的情绪,只淡淡地对盈欢说:“顾尚仪既然让你练大字,你就练吧。听顾尚仪的。”说完,就再也不怎么开过口。
盈欢委屈地一扁嘴,待要哭诉一下顾尚仪的莫名其妙,但看到玥真紧抿的双唇和略微灰败的神色,又知机地闭上了嘴。玥真平日向来很少发脾气,但越是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可怕。这点盈欢还是深知的。就比如她的母亲。
整个晚膳时间,玥真都不再说些什么,约莫一刻钟后,就恢复了过去的状态。晚膳过后,玥真开始询问昀晔的课业,态度依然温和,浑然却乎没有发生过那一段失态。窦绾看了暗暗纳罕,转头冲盈欢眨了眨眼睛。
过了些天,又到了休息放假时间,盈欢带着窦绾昀晔去了宁王府。一路上,昀晔兴致很高,不断地与窦绾盈欢说着话。而盈欢与窦绾也叽叽喳喳地和昀晔说个不休。转眼的功夫,倒出的话如同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欢脱地跳起了舞来。
走到半道上,昀晔忽然想起一事,问盈欢道:“听得窦绾说,你前些天也拿了一些信纸去问了阿娘?还把内容给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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