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源真的觉得自己是报应了。
毕竟,能鸡飞狗跳成这样奇特模样的,世所罕有,所以,他宁可相信,是自己前世不修,才招至的这样的祸患。
再看看那一斛淡紫的珍珠,还是那样的淡雅怡人。淡雅得让他的内心火上浇油。
一斛珠本是厚意的相赠,是珍视与美好的象征,却不想,如今成为了这样的一桩奇事。
看到这里,成源觉得,自己该还赠一斛粉珍珠了。
从前珍珠他并未不曾送过人,他与玥真新婚时,也自送过玥真一斛珠,珍珠莹润光泽,很是有动人的光泽。多少年前,那一斛珍珠,曾经怎样在少女灵动的明眸中略过惊诧与感动。是怎样被她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而自己,又是曾经怎样不以为意地一掷千金似的用言行说着“这有何让人意重的”?然后一瞬间奇特她眼底的一闪而过的似是感服和愧疚的眼神,认为是自己错看。
而现在想来,那眼神也许不是自己错看,而是玥真因为自己与林致的私事而生出的愧疚——面对他的深情与厚意,那个不愿欠人一分一毫的少女,心中的愧欠。
一斛珠,璀璨光辉,却是,抵不过,那伫立一旁,未曾靠近的林下风致。而另一边,粉紫却是交错,熠熠生辉,一路生花。让成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下,自己不曾赠玥真淡紫珍珠,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更何况,成源简直抓狂———自己何曾对成渊有过这样的防备,竟不知他是何时起了这样的心思!
何况——
这也不像是年少时的恶作剧啊!自己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碰上这样的事儿?!
正当成源无语之时,另一件更加无语之事接踵而至。
玥真人未至,只命人送了一叠信纸过来———满满的,全是永定二十二年,二十三年所写的信笺。信纸朴素无华,上面龙飞凤舞的豪迈字迹,赫然的,全是成渊所写。
“春月之风,怡然拂面,望远山之月,忆兄成源之言之面,忽而思念之情,油然于心。兄之言,甚于天籁,可以愉弟之耳;兄之面,可以愉弟之目,比茶之菊花更甚。我之盼兄,而兄不至;我之望见兄,而宫闱门禁之森,不复儿时。我思兄,月明如昨,兄与我,为何不再如昨?我盼兄,为何我不得可复于宫中?我思念之情,如斯之甚,然为何此时,不再如从前?”
这一封信,写于永定二十三年二月。成渊所字,句句真情,却也让成源字字掩面。紫色之思,若是没有两情相悦之见,真的让人不忍直视。而这一抹淡紫,比之粉红,怕是也不遑多让。都让人神伤——同心者伤情,而并不同心者,伤心。
而对比玥真的洒金花信笺,玥真的信,则确实含蓄得多,也不这样直白的暧昧。但守礼的暧昧,却让人更加难以接受。仿佛自己成了话本子里那棒打鸳鸯的对家公子,那风花雪月,才子佳人戏码里的搅屎棍。
弄来弄去,到头来,孤倒成了恶人,还是那种自己有着暗恋者而不知的那种糊涂人!太子成源感到脑袋嗡嗡响,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在了这样的话本子里!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完的意思。
不久以后,宫里似乎又开始有传言隐隐而动。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有鼻子有眼,且丰富蕴藉。
“你听见了吗?东宫和宁王又有新闻了。”
“是吗?这从永定二十六年开始已经三年没更新了。”
“听说,这次太子妃那儿好像有宁王的手书啊。”
“手书?我错过了什么利好新闻?快说说,是不是写给太子的?”
“猜对了,就是你好的那一口。如今有实证了。”
“真的?快说快说,展开来具体说说。我要听细节!”
“呐,信件的内容是从永定二十二年开始的………”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流言亦是。
不知是谁私下底的几句八卦,转瞬之间,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风行了整个东宫。这下子,就连清溪,惊鸿也把这些消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各自的主子崔李二妃耳中。一时之间,东宫上下对此事都感兴趣起来。
这日,崔良娣在成源前去琉光殿看望昀曙的时候,身着一身桃红,头戴蝶戏银簪,喜滋滋地抱着昀曙问起了昀晔盈欢的近况。成源勉强应答着,因为连日以来心绪不佳,不愿多言。崔良娣见状,也不再多言,知机地闭起了口。
成源闷闷多日,不得其解,走到那殿前路旁,欲要观花以解愁情,却发现入目的皆无法等闲视之——琉光殿的花具是根据崔良娣爱娇的心思而种,那花儿不是粉就是紫,而且浓丽重彩,却是不符合成源的审美。往日崔良娣自家院里爱种什么,成源自是不会多言去管,如今时移世易,心中有烦心之事,看着这花,成源却是再也无法等闲视之。浓丽就罢了,偏偏还是喜好这两种颜色,逮着机会就种这样的花满院都是,真是,乱上加乱!
想到这里,成源不由得焦躁,信步就要离开琉光殿。
不料,崔良娣却是不解其意:“殿下这是为何又要走了?昀曙好容易才见到一次阿耶,现下正开心着呢。殿下不若等等再去忙那公务?”
成源停住脚步:“不了,公事繁忙,孤还是去处理完了再说吧。”
“那要不,用过午膳再走?今日刚来了几条新鲜的鲥鱼,正是太子和昀曙喜欢的。太子要不共絮一会儿天伦之情再走?”崔良娣盛情邀请。
“既是如此,那孤且容自己与昀曙多待一会儿后再走。”成源点点头,看着一旁纯真可爱的昀曙,心中舒坦不少。
提箸,成源给昀曙的碟子里夹去一块去了刺的鲥鱼:“昀曙近来和嘉阳姊姊玩的如何?”
昀曙高兴地含混不清道:“身(甚)是开心。我和嘉阳滋滋(姊姊),玩的…很…好!”
“那昀曙最近和姊姊又玩了什么呢?”成源唇畔含了一丝笑意。
“还能什么?左不过是那些孩子们的躲猫猫,跳房子之类的玩意儿。还玩些九连环。”崔良娣接口道。“前些日子,济阳王叔的孙子和临淄王进宫的时候,还带来一些近期市面上流行的小玩意儿。”
“成涛也入宫了?”成源转头,问向一旁的内侍怀喜。
怀喜忙回道:“临淄王今日才到琉光殿一次,现下在偏殿用膳呢。”
“哦?”成源眉头一挑,“那怎不一起来用膳?一家人难得在一块儿,成涛又不是外人,宣!”
“是。”怀喜连忙应道,随即命人宣了偏殿的成涛前来正殿见驾。
成涛一进殿,就引起了成源的格外关注。
这个堂弟,头上顶了顶西洋样式的紫色头巾,插了根镶紫碧玺的簪子,身上着的一身粉色衣裳,模样甚是奇特滑稽。这一身紫看的成源忍俊不禁———这老实巴交的,最近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宫里多少人都知道避讳的事儿,偏他不知?别是也遇上事儿了吧!
成源看着成涛挺乐:“不是兄弟,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身着这么一身紫?”
成涛一脸懵逼的可爱:“太子殿下也喜欢臣弟的这一身新装束?这可是最新的款式,料子是西洋纱,不用挂浆就挺括。还有这簪子,听得是用洋人王室的古董改的,说是什么,爱神之箭,一被射中就坠入爱河………”
“等等!”成源越听越不对劲,“你说什么?坠,入,爱,河?!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颜色………”
“哦,您是说这帽子啊?西洋人管这玩意儿不叫头巾,叫帽子。是我那,”说着成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那未婚妻邝家女郎赔给我的。”说着,他又热心道:“你喜欢啊?喜欢我就送你一只,正好臣的家中还有一只,待会儿着人送来,正好……”
“不了!”成源猛然一惊,大声道:“不了不了,孤不用这个……”
“哦。”成涛悻悻,“我还当您喜欢这款式。不过您若是不要,也不用,这么大声嚷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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