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志轻轻皱了皱眉,眼中带着一丝愧疚:“芸儿,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当时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你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陆芸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丝无奈:“永志哥哥,这都是命。当时你要是再往下游走十几步,说不定就能看到我了。可你直接去了慈云庵,没找到我,又继续沿河岸找。而我,就在你离开后没多久,被师父和师姐救起来了。”
何永志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那我岂不是和你擦肩而过了?”
陆芸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颤抖:“是啊,师父和师姐们都说看到你了。当时她们也不认识你,后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当晚在庵门口见过你的师姐才说你来过慈云庵。师父说,看到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我当时昏迷了七天,等我醒来准备去找你的时候,就听说你已经离开广州往西去了,金威在后面追着你。我不知道你们去哪里了,我每天就站在思贤滘渡口上朝西边望去,盼着能看到你的身影。有时还去广州找你,怕你走其他的路回去了,但依旧一无所获。又过了七天,我看到金威他们经过思贤滘,偷听他们谈话,以为你葬身狼群之口。我不相信,后来我去广州,去伏虎门打探消息,那个姓洪的告诉我都是真的。我万念俱灰,就回到慈云庵里剃度出家了。”
何永志紧紧握住陆芸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声音沙哑而温柔:“芸儿,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你了。这三年,我每天都想着你,担心你出了什么事。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陆芸轻轻问道:“那你怎么在外面待了三年多,还加入了太平军?”何永志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无心死后,我原本打算回去找金威报仇。可就在出发前,我遇到了一个四肢瘫痪、奄奄一息的老人。我救了他,给他食物和水。当时我心想,回去也是送死,早死晚死没区别,不如先送他最后一程。没想到,他竟活了两年多。”
何永志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腊月,老人去世了,我给他安葬了。下山后,我正好碰上了金田起义。起义军的口号振奋人心,我被深深打动,于是决定加入。几天后,我还碰到了罗大叔,他在起义后没两天就带自己的军队加入了。我在军中做了教习和文书的工作,随后我们一路征战。”
何永志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前几天,我们跟大部队走散了,沿着西江一路走到了这里。没想到,命运如此奇妙,我们竟在这里重逢了。这三年多的漂泊,虽然充满了艰难险阻,但能在这里遇到你,一切都值得了。”
陆芸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轻声说道:“永志哥哥,这三年多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可你还是回来了,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对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金威报仇?”
何永志道:“报仇是肯定要报的,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但在我心里,家仇固然重要,可国家大义更加重大。爹和大哥生前都说过,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我爹更是这当作他一生的准则,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所以,我要先公后私,先把这腐朽的清政府推翻,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等到那一天,我再去找金威算账,为爹和大哥报仇。”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你一定想不到,这三年来,我的武功大有长进。我遇到的那个四肢瘫痪的老人,其实是一位曾经的武林高手。我救了他,他便传授了我武功。整整两年多的时间,我跟着他学习,不仅学会了他高超的武艺,还领悟了许多武学的道理。如今,金威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日已高升,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慈云庵的庭院里,给古老的建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庵外的思贤滘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江水缓缓流淌,波光粼粼。思贤滘的水声不大,只有轻微的涟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在庵里,这种声音几乎听不到,但何永志的心中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细微的水声,仿佛它在提醒着他什么。
何永志和陆芸坐在庵后的庭院中,四周一片静谧。偶尔有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和远处思贤滘的水汽。何永志望着远方的江面,眼神中带着一丝沉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永志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陆芸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关切。
何永志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我在想师父临终前反复念叨的一首词。那首词里有一个‘滘’字,他反复念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陆芸好奇地问道:“那首词是什么?”何永志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师父念叨太多遍了,我都背得来了,我给你背背。”他轻轻吟诵起来,声音低沉而悠扬:
梅斜墙外。风约芳尘退。惊燕起,摇珠碎。落英香步撵,朝露沾衣带。花影处,清眸星目初相对。
梦遍重来会。魂系罗帷盖。心已许,盟常在。朱颜浑易逝,素志终难改。情不灭,相思注滘东流海。
吟诵完,何永志抬起头,看着陆芸,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这首词,师父临终前反复念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陆芸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千秋岁》,还是次韵宋朝词人秦观的词呢。我本来也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跟着师父,她每天教我读书认字。师父从小就读书,若是不出家,她肯定能当个女先生呢。她虽是佛门中人,但思想很开明,不会只让我看佛经,只要是有学问的好书都可以看。”
何永志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敬佩:“对,就是《千秋岁》。后来我翻师父遗物的时候,看到师父也写了一首,格式一模一样!只是何为次韵?”
陆芸轻轻解释道:“次就是依次的意思,次韵就是每一个韵都和前人押相同的字韵。秦观的那首《千秋岁》是这样的:”
她轻轻吟诵起来,声音温柔而动听: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吟诵完,陆芸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自豪:“你听听,是不是一模一样的韵。”
就在这时,妙心师太缓缓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和感动。她听到何永志和陆芸的对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妙心师太轻轻合十,声音平和而温和地问道:“孩子,这首词你从哪里得知的?”
何永志回道:“是师父临终前反复念叨,我才知道的。”
师太眼中浮现出回忆,自言自语道:“当年他没死?如今终究还是死了。”她转过头,对何永志说道:“他怎么死的?”
“他瘫痪了三十年,道光二十八年我碰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后来在我的悉心照料下,病好了,又活了两年多,去年腊月寿终正寝。”
师太听到“瘫痪”,心中涌起一丝悲伤,又听到“寿终正寝”,又感到一丝欣慰:“他没死?他终究还是死了。”
“孩子,你刚刚说他也写了一首《千秋岁》?他会写词吗?”
“师父虽总说自己是粗人,但这确实是他写的,而且他还是用牙齿咬住笔写的,不信你看。”说着,何永志从怀里掏出一卷桑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妙心师太接过纸,目光落在上面潦草的字迹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只见破旧的桑皮纸上写着:
花红柳翠。风起琴声碎。刀乱舞,针锋对。江湖由此远,尘世从今累。情初定,万山相隔终成溃。
碧蚁浑如水。无力催人醉。个中苦,谁人会?千伤空有恨,九死终无悔。缘已尽,心头一点相思泪。
妙心师太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桑皮纸,仿佛在触摸着过去的记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轻声吟诵着这首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着她心底深处的痛楚和无奈。
良久,师太才说道:“这首词确实是他写的。没想到,他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也能写出这样饱含深情的词来。”
何永志追问道:“师太,您认识我师父吗?”
师太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前面那首次韵秦观的《千秋岁》就是我写的。”
何永志一脸不可置信,继续问道:“那,师太您可是……”他本想说,“师太您可是师父要找的人”,话没说完便觉失言,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随即连连说道:“小子冒犯,还请师太原谅。”
妙心师太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而温和:“无妨,我就是他要找的人。你师父有给过你什么信物吗?”
何永志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双手递了过去:“师父临终前把这个交给我,说让我找一个人,话没说完就走了。”
妙心师太接过锦囊,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有一缕青丝和一块环佩。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轻轻抚摸着这些熟悉的物品,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这缕青丝和环佩,都是我当年亲手送给他的。这锦囊也是我亲手做的,没想到,他一直保存着。”
“师太,您还好吧?”何永志关切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妙心师太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而淡然:“孩子,我很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已远离尘世三十载,如今见到这些旧物,只能说今生无缘了。”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锦囊,目光中带着一丝释然:“他走了,我也该放下了。这首词,这段情,都随风而去吧。”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主慈悲,保佑你们二人重逢,没有像我们这样今生彼此错过了。你们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被过去束缚,珍惜眼前的人,珍惜当下的每一刻。”
何永志一行人在慈云庵中静静地休养,除了最初的一两天有官兵前来骚扰,之后便再无人前来打扰。或许那些官兵也渐渐意识到,他们所追捕的并非洪秀全,于是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慈云庵再次回归了往日的宁静,仿佛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没有了官兵的骚扰,几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休养十来天后,何永志和老黄的箭伤渐渐痊愈了。又过了一个来月,小七的伤势也恢复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总是时不时的去打探消息,何永志等人得知太平军已攻克永安州的消息后,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他们知道,这是太平军攻下的第一座城,这为未来的战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何永志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不知道大家会在永安待多久,如今小七的伤已经痊愈了,我们可以去永安找大他们了。”
老黄沉吟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或许会多停留一段时间吧,我们的部队好久没做调整了,或许会在那里好好整顿一番。”
他们收拾好东西,陆芸也正式还俗了。虽然她还俗了,但头发还没有长出来,为了方便起见,她决定女扮男装,跟大家一起同行。她戴上了一顶宽边帽,遮住了光秃的头顶,穿上了一身简单的男装,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年。这样,她既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又能方便地和大家一同前往广西。
妙心师太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去吧,孩子,愿佛祖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陆芸走到妙心师太面前,眼中含着泪花,声音哽咽:“师父,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妙心师太轻轻抚摸着陆芸的肩膀,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舍:“孩子,你放心去吧。佛祖会保佑你们的。记住,无论走到哪里,心中有佛,便是修行。”
陆芸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她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师父,我会记住您的教诲。您也要保重。”
何永志也走上前,向妙心师太行了一礼:“师太,我们走了,你要保重。”
他们向妙心师太郑重地告了别,便踏上了前往广西的路途。此行,他们选择了沿着西江一路向西的路线,这条道路相对较为安全,且沿途有太平军的踪迹可循,便于他们及时获取最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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