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旧恨新仇水火难容，生离死别肝肠寸断（一）

何永志和陆芸相偎携手，话并不多，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深情，日已西斜，不知不觉间何永志已在小茶馆待了一下午，他知道自己该走了，聚散苦匆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想一直待在这。

何永志缓缓起身，并没有说一句话，陆芸知道，他这是要走了，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何永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无奈与眷恋。他松开手，转身走向茶馆的门口，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沉重。

夕阳的余晖洒在何永志的肩上，拉长了他的身影。陆芸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门，消失在街角的暮色中。她没有追出去，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神里满是温柔与坚定，仿佛在说：“无论多久，无论多远，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官府及伏虎门的人不知道两广三合会何时会盟，何时结束，依旧严密的巡查着，但大家都能进来，出去自然也不是难事，除了何永志，大家都出城了，三合会的众人也各自离去，纷纷返回广西。罗大纲在将他们二人引荐入会之后，便匆匆赶回广西，准备彻查水瀑堂内部的叛徒之事。

何永志来到外城的一个码头，看到一艘货船已经起锚，缓缓向外海驶去。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冰冷的江水里，身体像一条矫健的鱼，快速向前游去。水花在他身后翻腾，但他的动作却无比迅速，仿佛与江水融为一体。

靠近货船时，何永志从腰间抽出一根绳索，用力向上一抛。绳索精准地缠绕在船舷的栏杆上。他双手紧握绳索，身体一沉一浮，借着水的浮力，沿着绳索迅速向上攀爬。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息之间，他就飞身跃上甲板，稳稳站立。此时已然入夜，江上寒风瑟瑟，除了控制风帆的水手及观察远方的眺望员，其余人都在舱内，并无人注意到何永志上了船。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后，迅速向船舱的方向移动，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仿佛融入了这无垠的黑暗之中。

船舱内，何永志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昏暗的过道中，四周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和木板的潮湿气息。他找到了水手们堆放杂物的角落，借着微弱的灯光，翻找了几件破旧的衣服。这些衣服虽然简陋，却散发着一股熟悉的烟火气，显然是水手们日常穿着的衣物。

何永志迅速脱下湿透的衣服，动作熟练地换上那几件破旧的衣物。衣服虽然有些不合身，但至少能让他摆脱湿漉漉的不适。他将湿衣服卷成一团，塞进一个角落，尽量不留下痕迹。换好衣服后，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确认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陌生的环境。

此时，船舱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鼾声和木板的吱嘎声。何永志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藏身之处，等待合适的时机。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个堆满杂物的狭小隔间里。那里虽然简陋，但足以让他暂时躲避。

城外西侧，破庙中，赵先在焦急地等待着。夜色沉沉，将这座破败的庙宇笼罩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中。庙宇的屋顶早已残缺不全，月光透过破碎的瓦片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了几分凄凉。

赵先坐在庙宇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刀。他的眼神不时扫视着庙门的方向，似乎在期盼着某个身影的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焦虑也在不断累积。他知道，何永志应该已经出城了，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他担心永志在小茶馆忘了时间，他也担心永志出城时遇到困难。赵先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画面：永志被守卫拦下，永志在人群中迷失方向……这些念头让他心急如焚。

他甚至后悔，不该和永志分开。如果他们一起行动，或许能更好地应对突发情况。若永志出事，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师父？

“永志，你到底在哪里？”赵先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赵先猛地抬起头，身体瞬间紧绷，手中的佩刀也微微出鞘。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破庙的门口，一个身影缓缓出现。赵先凝神望去，只见来人一身破旧的水手服，头发凌乱，但那熟悉的面容却让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永志！”赵先低声喊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何永志走进庙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切安好。

他环顾四周，低声说道：“我上了一艘货船，船上的水手都没注意到我，我就跟着出城了。出城后又跳下船，游到岸边，从那么远走过来耽搁了一会儿。”

赵先道：“没事就好，大家都回广西去了，罗英雄也走了，我们的任务是，继续留在广州，一来可以关注伏虎门和官府的动向，二来也好配合广东三合会。”

永志道：“大哥，金威武功高强，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报仇啊，罗大叔太忙了，况且，我也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报仇，到底该怎么办呢？”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迷茫和无助。

他郁闷地拿起飞镖，借着月色，朝着远处的香樟树飞去，一支又一支。飞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全部命中树干。永志的脸上露出一丝专注，每一次投掷都倾注了他的决心和愤怒。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喝彩：“好镖！”

何永志和赵先警觉地起身，问道：“谁？”

“二位不必紧张，是我们。”

随着声音，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两个人影。借着微弱的月光，何永志和赵先渐渐看清了来人的轮廓——原来是三合会木枝堂的堂主林森和金刺堂的堂主关如铁。两人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显然是江湖上的老手。而在他们身后，苏三娘缓缓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面容清冷，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赵先微微一怔，随即抱拳拱手，沉声道：“原来是林堂主、关堂主和苏舵主，可有事？”

苏三娘微微颔首，语气平静而坚定：“是罗堂主让我们知道你们在此的。他特意让我转达他的歉意。他新近接任水瀑堂堂主，堂内出了叛徒，情况紧急，必须尽快回去处理。如今各地都在高举义旗，纷纷响应反清的号召，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实在抽不出身陪你们去报仇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何永志和赵先，带着一丝歉意又道，“我们走得晚些，便顺道来看看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

何永志拱手道： “不妨事，我本就想凭自己的力量报仇，多谢罗大叔及大家的关照！”

苏三娘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和严肃：“我看你发的飞镖，准头和劲力都相当不错。相隔这么远，竟能全中，且皆在树干上没入寸余，足见你功夫的扎实。”她顿了顿，目光微微一凝，继续说道：“只是这些飞镖每一个都带有些许歪斜，说明出手时的力道和角度还不够精准。若能再稳一些，想必能更上一层楼。”

苏三娘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飞镖，轻轻抛给何永志：“拿去，试试这枚飞镖。”

何永志接过飞镖，入手便觉不同，这枚飞镖比他常用的略重一些，但重心分布却极为均匀。

苏三娘接着说道：“飞镖的出手，讲究的是一个‘稳’字。出手时，手腕要沉，力道要从肩部一直传导到指尖。记住，力道的释放要均匀，不能急躁。同时，眼睛要紧紧盯住目标，心无旁骛。”

说完，她从腰间抽出一排飞镖，轻轻一抖手腕，飞镖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只见第一镖“嗖”的一声扎在远处的香樟树干上，紧接着第二镖、第三镖……连续五六镖，镖镖都扎在同一个地方，且整整齐齐，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何永志和赵先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不禁暗暗惊叹。

苏三娘收回目光，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然的微笑，语气平和而深邃：“其实，你的准头和劲道都不错，已经很有基础了。只是有时候，你内心不够平静。这种情绪看似微不足道，但在真正的交战中，哪怕是一点点小问题，都可能影响最终的成败。方才你出手时，内心有些急躁，这便影响了飞镖的精准度。现在，你再试试，这次要沉住气。”

何永志心中满是敬佩，抱拳拱手道：“多谢苏舵主的指点，晚辈受教了！”

何永志拿起方才苏三娘给他的飞镖，闭上眼睛，感受着飞镖的重量和重心，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手腕一抖，飞镖如离弦之箭般飞出。

“嗖”的一声，飞镖直奔远处的香樟树而去，准确无误且垂直地命中树干，比之前更深地没入其中。何永志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心中充满了感激。

苏三娘微微一笑，目光中透着赞许，轻轻点了点头：“罗堂主曾说你悟性极高，如今看来，你不仅悟性高，还远超我的预期。只要你肯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你在飞镖上的成就不可限量。”

苏三娘微微一笑，转身对林森和关如铁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三人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何永志和赵先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力量和信心，虽说只靠飞镖也不足以打赢金威，但精进一门技艺，总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伏虎门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金威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的众人。议事厅内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周围坐着伏虎门的高层人物，个个神情紧张，不敢直视金威的目光。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自是有重要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金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议事厅内，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日大闹我伏虎门的蒙面人，便是朝廷通缉的叛军匪首罗大纲。”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议事厅内一片肃静，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金威微微皱眉，继续说道：“那日他身中剧毒，我还道他已中毒身亡，没想到，今日却有码头的工人说好像见过他。”他顿了顿，眼神愈发冷冽，“这么说来，定是程有为那吃里扒外的家伙，给了他解药，才救活了他。”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犹豫的低语，有人忍不住替程有为说情：“师父，程师兄一向忠心耿耿，我实在是不相信这是他做的，会不会搞错了？”

金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利剑般扫向说话的人。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金威对视。

金威怒道：“我起初也是不相信的，可每一个证据都指向他，我不得不相信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见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物件，轻轻展开，让在场的众人清晰地看到。随即，他冷声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这就是罪证！”

众人纷纷凑近，只见那物件是一封信，信纸虽已有些褶皱，但字迹清晰可辨。金威继续说道：“这是那小鬼写给程有为的信，还有那小鬼随身携带的吊坠。”

他从信纸下取出一枚精致的吊坠，举到众人眼前，那吊坠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我在程有为的房间里找到的。然而，程有为却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见过这封信和吊坠。”金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愤和失望，“信中提到的‘解药’和‘计划’，分明就是他们勾结的证据。而这个吊坠，正是那小鬼的随身之物，程有为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交代！”

金威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直接的原因，我手下两个家丁就是死于他手，通过伤口看得出来发飞镖的手法，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金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这么多天我一直没有处决他，一来师徒情深，二来想通过他之口了解到敌人的情况。”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继续说道：“可是他却始终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众人：“现在，我们不能再等了！来呀，把他押上来，我要当众处决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背叛伏虎门、背叛我的下场！”

随着金威一声令下，两名弟子应声而动，迅速退了下去。金威转过身，目光如寒星般落在无心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无心，你之前不是说把那小鬼杀死了吗？怎么今天听人说好像见过他？难道当时有遗漏的地方？”

无心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微微低下头，假装皱眉沉思片刻，随后拱手道：“师父，弟子当时确实将那小鬼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本想彻底解决他，可没想到半路杀出官兵。弟子不好当着官兵的面动手，只能暂时放过他。当时看他气息奄奄，弟子料想他绝无生还的可能了，没曾想，他竟然这么顽强……”

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在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弟子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还被有心人救走。弟子办事不力，甘愿领罚。”

金威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冽的狐疑：“哦，是吗？无心，你可不要骗我。你要清楚，欺骗和背叛我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无心连忙跪下，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师父，弟子绝不敢欺骗您！当时的情况紧急，弟子只能暂时放过那小鬼，本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竟会生出这许多变故。弟子办事不力，甘愿领受任何惩罚，只求师父明察！”

金威的目光如寒芒般刺向无心，冷声道：“你跟随我多年，自然知道我的手段。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你若真有隐瞒，休怪我不念旧情。”他顿了顿，语气稍缓，“起来吧，希望你没有让我失望。”

“不好了，师父，程有为不见了！”一阵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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