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山继续向着走马溪的上游而去,直到他吃完了手里的酥油饼,看见了前方还在盘坐于冰凉溪水之中修行的几位师兄与同门,这里面也包括牛郭,他们入门不久,却已经意识到了修行的不易,起早贪黑,每日勤勤垦垦。
关于修行,他们已经在长老和先生们那里了解的十分清楚了,前四境的修行不需要太多天赋,只要足够努力,再加上一点点的运气,便能稳稳迈步进入四境。
但即便如此,世间四境的修行者比例仍然占着极少数,想变强的人不少,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着如此枯燥又复杂的事情的人,同样只是极少数。
修行很考验心境,倘若心境不稳,穷其一生也难有所成就。
苏寒山提着竹篮儿,依旧不徐不急地翻找着螃蟹,石块掀动的声音与脚步声一同陷在了流水叮咚声之中,前方的那些人听到了动静,回头望着提着小竹篮的苏寒山,目光流露出一些莫名。
剑阁对于弟子的作息没有严格的要求,他们的课余时间很丰富,但即便是不那么沉醉于修练的人,也觉得不会勤奋到大晚上出来一个人摸螃蟹。
牛郭眼前微微一亮,说道:
“寒山,你怎么来了,也是来修炼的?”
苏寒山晃了晃手里头的竹篮子,认真道:
“你眼力劲儿呢?”
“大晚上的我修什么炼?摸螃蟹呢。”
牛郭无语,一旁的某位少女打量了苏寒山一番,眼底流露出了不屑,嘴上淡淡道:“修行最是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晚上你有时间出来摸螃蟹,不如多打打坐,观想气海,吐纳天地之间的灵气,或许能够早日迈入探山境。”
少女名为童怀润,身处蝻尾峰中第一千四百六十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本身天赋极佳,为长老汉清庭所看重,这段时日虽开始修行不久,已然能体会到汉清庭对于她的照顾,如是让少女原本就有一些小骄傲的心变得更加高傲起来。
在她的眼中,自己未来必然是人上人,是天上闪耀的皎月,而苏寒山这样甘于平庸,不愿吃苦的同门,未来自然如同烂泥一般只能沉没在最下层的恶臭之中,她若是与这样的人过多交流,会弄脏了自己。
苏寒山没有理她,对着牛郭笑道:
“牛兄想去抓螃蟹么?”
牛郭想也没想,点点头。
“可。”
一边儿的童怀润脸色变差,斜视牛郭,嗤笑道:
“本以为你是一个不错的竞争对手,看来是我想多了……可惜了你的天赋,最终却要被这样的污浊所浸染。”
牛郭倒也没有生气,只说道:
“你不明白。”
童怀润闻言,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冷冷道:
“我的确不明白你们这些爬虫的想法,届时年后在外门大比之上,可不要怪我不给师弟留情面。”
牛郭不再搭理这个女人,屁颠屁颠朝着苏寒山的位置跑去,接过了他手里的竹篮,和苏寒山一同朝着走马溪的上游而去,苏寒山至始至终没有理会童怀润,也没有将她所说的话放在心上,于是二人便在同门数人的瞩目之中远去,消失在夜幕尽头。
走远之后,牛郭才开口问道:
“寒山,你不生气?”
苏寒山一边仔细翻找着水中石块下面的螃蟹,平静道:
“无气可生。”
“一个铁匠和剑客说你这剑术不够精妙,不能展现出剑本身的锋芒,甚至侮辱了这柄剑,若是那剑客那正眼看过铁匠,他便已经输了。”
“凤凰可以嘲笑麻雀,但乌鸦没有资格。”
牛郭似乎听明白了一些苏寒山的话,便又想起了今日先生教授的剑法,忍不住说道:
“先生今日教剑,以点刺为主,配合气海神力,能够让剑的锋芒难以被抵御,进攻的角度更加难以揣测,我试了一天,有所收获,却也有疑惑。”
苏寒山掀开了一块大石头,又摸出了几个小螃蟹,而大的那几个被他放走了,将这些小螃蟹全部装回了竹篮子,他瞧了瞧估摸着也够了便准备收手。
“疑惑找不到怎么破解这个招式?”
牛郭闻言心下一惊,他仔细盯着苏寒山,暮色之下,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低头数着螃蟹,真就像一个顽童,若不是那夜苏寒山予他的那一剑,牛郭打死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竟然藏着如此之深!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呆滞问道。
苏寒山抬头微微一笑。
“你是个武痴,是个修炼狂人,所以不难猜。”
牛郭挠头,很真诚地问道:
“寒山,你有方法可以破解么?”
苏寒山想了想,笑道:
“问我,不如去问山门前的那块黑石碑。”
“你能看懂,就最好自己想。”
牛郭摇摇头,很执拗地说道:
“其实我更想知道你的答案。”
苏寒山沉默了许久,回道:
“我这里没有答案,因为我根本没准备学习剑技。”
“剑由技入道,若是入道,便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之间。”
“与其思考招式的破解,不如多参悟一下如何入道。”
牛郭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苏寒山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篮子,提在手上准备回门舍,忽然蹙眉,转身看向了极远处的忘川湖,久久未动。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牛郭,说道:
“牛兄,劳烦你将篮子带回我的小院子里面。”
牛郭回过神,好奇道:
“你不回去吗?”
苏寒山抬手一指忘川湖,说道:
“我要去抓点鱼,晚点回去,劳烦你了。”
牛郭没有多想,这个点儿他也属实有些困倦了,便草草与苏寒山说了几句,离开了走马溪,待他也走后,苏寒山才沿着溪畔一路到了忘川湖旁边,蹲下身子静静望着澄澈明净的湖面。
上面洒满了星辰与微光,层层波澜如龙鳞凤羽掀开,水色潋滟,似与天光相融,苏寒山的眼神始终盯着湖水中央,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手指偶尔划动水面,便又继续等待。
苏寒山每一次划动水面,所带出的波纹之中有细微的变化,飞鸟青鱼,山水岩松,天涯明月,古寺桃源……一些蕴藏着天地玄妙的东西,被苏寒山用一种微妙的方式写进了水面的涟漪之中。
每过一段时间,类似的信息会自水中心传来,传递至苏寒山的脚下,传到苏寒山的指尖。
他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最后食指指尖轻轻点水四下。
他给了对方四个字。
湖中心迟迟不曾回应,苏寒山觉得困了,便起身离开,没有任何迟疑,他从来不刻意为谁等待。
一步……两步……三步……
在苏寒山迈出第七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接着天山微弱的星光纤尘,他看见了一柄残破,锈迹斑斑的断剑插在了他的脚边,上面已经失去了光泽,隐约之间剑身有轻吟散在风里头,传入苏寒山的耳朵里面。
苏寒山静静看着眼前的这柄剑,将它从地面拔了出来,又用手抓了些野草帮它擦干净了剑身上的水和泥尘,这才放入了自己袖袍之中,向着远处走去。
“别给我惹麻烦,不然回头把你丢回冥海。”
淡淡的声音消失,在静谧的夜里无人听见。
也不知苏寒山在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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