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顺手端起一盏黄金桂茶,一仰脖就喝了下去。这黄金桂乃是泉州本地特产极品乌龙茶,本是应小口啜饮的,此时他正是气急,却也顾不得许多。
喝下去之后顺了顺气,沈炼又道:“咱们家这一代人丁不旺,当时玉欣过门之后,很快就怀了奇林。那时节她脾气特别大,常常无端使性,你二叔有次被抓花了脸。后来她说想让自己妹子玉芳过来咱家小住些时日,她俩自幼姐妹情深,有玉芳陪她,就不会郁燥难解了。老夫也是信了她的邪,对她有些愧疚之情,就允了她。”
“没想到此事竟另有玄机,被她趁机撮合了你三叔与玉芳之事。你三叔那时只有十五岁,少年不谙男女之事,铸下大错。最后我只好允了他们的婚事。谁知她姐妹的性情果然是一家子出来的,婚后玉芳对你三叔颐指气使,稍有不顺即当面羞辱。你三叔却不似你二叔懦弱,他年轻气盛,多有争执。结果玉芳经常找你二叔和她姐姐偏帮于她,后来你也知道了,你三叔索性求我让他去了海州的商行照管生意,一去十年不回,老夫与他虽有书信往来,但只知他又纳了小妾,生了女儿。你这次去海州,见他如今可好。”
沈月回禀道:“三叔这些年不在家,过的倒还顺心。他纳的小婶娘名叫王芸茹,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为人颇为知书达礼,见了女儿倒是欢喜得紧。她生的妹妹,名唤沈华的便是,确是天真烂漫,性子可爱。只是我邀她母女回泉州祭祖,她面有难色,说只怕此事不易,还得三叔做主。我还道是她新妇羞见主母,问起三叔,三叔却挥挥手让我不要多管此事。如今听爹爹所言,竟不是妾与大妇之事,倒是三叔婚姻不顺,夫妻失和了。”
“唉,若这只是我沈家内部事宜,老夫便是拿着家主的威风,处置了便是。怎奈她玉家也是泉州的大户,玉家的老爷子去年已经不在人世,刚接手的家主正是玉欣、玉芳的亲哥哥玉重九。倒不好不给他几分面子。再说这也是家丑,怎可弄到人尽皆知,坏了我沈家名声。这便是为难之处啊。”
三人商议多时,无计可施。家族内部的纠纷一向最难厘清对错,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也。说了半晌也没什么结果。
沈炼虽说嘴上逞强说并无大碍,其实这些时日气闷于胸,肝火上升。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说了这许多话,也有些精神倦怠。
沈月只顾说话,未曾注意到爹爹的神色,王直多年跟随沈炼,自然是有眼力见,他看了出来,忙拉着沈月告辞,让沈炼多休息养养精神。
沈月方待要走,又想起一事,禀道:“爹爹,我们回来的途中,不期遇见了淳于导叔叔,他托我给您问个安好。”
“哦?可知他有何事?”
“女儿也不知,看样子像是有公干在身。”
“嗯,我们俩也有几年未曾见面了,你这一说,倒很是怀念年轻的时光。”
“那,女儿和王叔叔,就不打搅您休息了,告退。”
“好,去吧。”沈炼挥了挥手。
才出来听雨轩的门廊,沈月才又想起了刘凌:“哎呀,王叔叔,那个救上来的东海小子,说要留在咱家的,适才忘了禀报爹爹了。”
“呵呵,这等小事,无须禀报老爷,小姐你说了就算。方才我已命小青带他先去安顿了。”
“那就好,不知府里何处缺人?”
“这等事不劳小姐费心,明日先让他去膳房帮工几天,若是表现不错,到时候再提拔个好位置。”
“也好,就听王叔叔的,不过这小子看着还不错,您给掌一掌眼,看看能不能放心使用。”
原来这王直是当年沈炼在外面闯荡时的手下,情同兄弟,当年沈炼带着沈月回到沈家之时,身边就跟着王直,可谓是心腹之人。所以沈月从小对王直就叫叔叔,王直也对她很宠溺。
再说回刘凌这边,提溜着自己的小包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小青去了膳房。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各处灯笼挂起,大放光明。沈府各房所用晚膳均已送去,几个膳房的帮工杂役正头对头蹲在一起围成个圆圈吃饭。
小青甫一进屋就叫道:“大刚,你在哪儿呢?本姑娘有事找你!”一堆人里应声站起来一个胖子,身材不高,皮肤略有些黑,油光发亮,大脑壳,小眼睛,秃顶,看上去有三十出头年纪。
这个胖子就是膳房的管事黄大刚。他一见来人是小青,连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小青姑娘啊,有些日子不见,听说您出了趟差使,怎么才回府就到我们这地方来了,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打扫,可千万别脏了您的鞋袜。”说着谄媚一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都快看不见了。
小青一哂,道:“你这张嘴啊,还是这等惫懒。我还赶着去伺候小姐用膳,就长话短说了。这是此次回来路上新收的仆役,叫刘凌。跟王员外说过了,让他先在你这儿干着,过些时日看表现再决定给什么具体职事。我就直接交给你了,你看着安排就好。路上他就吵着饿了,你先给他弄些吃食吧。”
“这等小事,小青姑娘随便吩咐个人来办即可,何必亲自领来,这是他前世修来多大的福分啊,啧啧,既是如此,那人就交给我吧。小青姑娘,您慢走啊,得空儿我给您送只姜母鸭,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心,姑娘我还得减肥呢,可不敢贪这口腹之欲,那我这便去了。”
小青走了之后,黄大刚上下打量了打量刘凌,毕竟九年义务教育不是白来的,刘凌自有一股不同于这个世界老百姓的气质,黄大刚倒也不敢小觑刘凌。赶紧给刘凌盛了碗南瓜咸饭,又拿了几个包子过来。刘凌肚子里早就有些饥了,自然也不客气,接过来便大口吃起来。
黄大刚又在旁边旁敲侧击地打听刘凌的来历,刘凌也有些心眼儿,只含糊说自己是东海人士,和海沧号一起回来的,旁的一概不说。黄大刚见他口风甚紧,又问不出个名堂,便也不再多费口舌,一会儿就又和其他人说笑起来,不再理刘凌。
闲话少叙,吃完饭收拾完了碗筷,众人各自有活计去做,唯独刘凌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也无人来告诉他。他也索性在膳房遛跶起来。
沈家的膳房是一栋有天井的小院,转着转着刘凌就来到后面的柴房,这里却只有一盏绿豆大的油灯,灯火昏暗。
借着昏黄的光线,刘凌望见一个巨大魁伟的身影,足足有篮协主席那么高,不,比篮协主席还要高。
还没等看清面目,那人双手举着一把大斧头,“咻”的一下,那斧头带着风声就劈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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