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非我族类

风叔茂紧跟着洛灵儿，两人专拣小道绕路，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来到了太白峰的后山，悬崖下，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水泊——云母泽。

云母泽又被称为“天界海”，是崇山峻岭之上的一片天空之海，白日当空，碧波万顷，蓄积着太白山上古以来的风水灵气。

“那边有小路，来。”洛灵儿踩着悬崖边的野草，用手分开一丛丛不知名的花树，一条斜着往下的幽深小径映入眼帘。

顺着那条小径，两人来到了人迹罕至的云母泽畔，这里是一片滩涂，岸边凌乱高耸的怪石成群，白色晶莹的细沙像鹅绒地毯一般，踏上去松软舒适，放眼望去，云母泽无边无际，似乎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海面上，惠风舒畅，暖暖的海风吹得人慵懒舒坦，好想就在这里躺下来……

风叔茂不禁想起了他在渔村生活的日子，渔村的沙滩酷烈难耐，鼻子里都是海盐和鱼干的腥味，实在难与眼前的美景相提并论。

洛灵儿瞧着身边这位少年似乎又开始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发呆，抿嘴笑了笑，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要展示给他看的，多半会让他惊掉下巴。就让他先自我陶醉会儿吧，洛灵儿有些恶作剧即将完成的小兴奋。

两人顺着泽畔往东而行，来到了一段海蚀柱旁，这是太白峰延伸下来的一段山体，常年被海浪侵蚀，形成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海蚀洞穴。有的洞穴很深，似乎一直通往太白峰的山体内。

洛灵儿从怀里掏出一根长笛，这根笛子比常见的笛子略短，笛身温润细腻，似乎是某种白玉一类的材质所制。洛灵儿轻启朱唇，一段悠扬通透的笛声开始在太白峰下的洞穴里回响起来。

在笛声的伴奏下，寂静的洞穴开始逐渐嘈杂起来，无数在此处安身休息的海蟹、电鳗、刺鳐、石鱼等水生动物们变得躁动不已，扑腾着水花从洞穴中往外游出。

一时间，无数生灵在海水里翻滚不息，有的高高越出海面，那矫健的身姿在阳光下曳出一道道灿烂的弧线。

渔村出身的风叔茂被这里丰富的水产惊呆了，吃惊之余，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钻进了他的鼻腔，这味道绝不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这是……？洞穴深处！

“呼哧……呼哧”

一种似乎是巨物呼吸的沉重声响，从洞穴深处传来，腥臭味越发浓烈了，风叔茂的心脏扑扑跳个不停，隐约有一种多年猜想得到证实的激动。他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洞穴。

阳光与阴影交界处的洞穴口，一条龙首鲤鱼身的螭龙，拖动着缓慢的身躯，从洞穴里游了出来。它长了一颗硕大的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它没有爪子，肚子底下是两对扇状的大鳍，螭龙通体墨绿，宽胖的身体在洞穴的阴影下泛着幽暗的磷光。

螭龙以鳍作脚，从洞穴的暗河中登上了岸，以尾撑地，将身子立了起来，足有两人多高，鳞片的夹缝中，黏液还在不断向外流出，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湿滑腥臭的痕迹。

风叔茂无法言语，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物，这就是比蛟更高阶的鳞族吗？还有这熟悉的腥臭气息，这黏液……这一切，正如博物课上的夫子所讲，而今却真实的出现在眼前。

他回头看着洛灵儿，此时的她已经停止了吹奏。

“这是一条螭龙，民间又叫做螭吻，常常用作大殿屋檐上的装饰，传说由它护持的建筑就可以避免火灾。它是也龙的一种。……你看，它好像很喜欢你。”

螭龙摆着脑袋，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好奇的注视着风叔茂，它在好奇为什么对面这个动物身体上会有跟自己同样的味道，但却又长得如此奇怪。

好奇的螭龙凑的更近了，用鼻子嗅了嗅风叔茂的脸，接着又用舌头舔了舔他脸上渗出的汗水。一番举动弄的风叔茂有些痒痒的，但并不觉得讨厌，相反，心底里冒出一丝丝亲切。

螭龙一怔。忽然大鼻子一拱，将风叔茂拱翻在地，亲昵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惹得一边的洛灵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风叔茂又惊又喜，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家伙的纠缠，拖着一身的黏液，迫不及待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灵儿师姐，我的身体与鳞族是什么关系……我到底是人，还是鳞族？”

洛灵儿收起了笑容，“风叔茂，我先跟你讲讲我们太白灵术学院的历史吧？”

“历史？”

“嗯，太白灵术学院的历史，都是我在藏剑阁中偷偷看到的内容，我还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哦。”

沙滩上，美丽的师姐与白皙英俊的少年并肩而坐，开始讲述一段过往的历史，那条螭龙就在他们身后安详的卧着，时不时的舒服的打个响鼻，闭眼享受着宁静的海风轻轻拂过。

“大约五百多年以前，那时的中原还没有分裂为四个国家，人族处于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华夏国的统治之下。人族在先皇轩辕帝的率领下，发掘了自身的灵术能力，凭借这个能力在昆仑界中取得了主宰的支配地位，人皇传到那时已历五世，来到了颛顼帝的时代。”

“颛顼帝在位的华夏国正当盛世，民富兵强、文化繁荣，国力处于历代巅峰时期，包容与自信日渐成为华夏国的主流意识，在颛顼帝的倡导之下，华夏国以一个极度包容的胸怀，吸收了众多其他种族前来学习灵术的留学生。这其中就包含鳞族，甚至还有部分魔族的学生……”

“魔族？”风叔茂感到不可思议。

“是的，魔族。其实魔族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都是一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高阶魔族有着人族一样的躯干，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耳朵更加尖长，眼睛却是红色的。”

“灵术修习的跨种族交流使得鳞族、魔族们迅速赶上了人族的步伐，那些回归到自己部族的留学生们利用自己的影响改造着自己部族的愚昧落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华夏国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七王之乱’，外族们趁着中原内乱之际，开始大规模入侵华夏，他们利用从我们华夏国学习的灵术，组建了联合军队，在中原大地上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承平已久的华夏国军队一触即溃，人族处于亡国灭种的边缘。”

听到这里，风叔茂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好在中原各地的灵术师们团结了起来，他们联合端寺僧人，组成了一个名叫‘日月社’的抵抗组织与外族军队相抗衡，逐渐收复了大部分国土……华夏国经过这次大乱之后，元气大伤，再不复往日的辉煌，中原大地也被割据为四个国家。自此之后，人族各国，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提防异族之心越来越重，大家都树立起了一个共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灵术就是我们昆仑界中实力的代名词，为了保持每个国家的实力均衡，在‘日月社’的帮助下，各国都建立了自己的灵术学院，不断为灵术师培养后继人才。而我们殷国的太白灵术学院，继承自原华夏国的稷下学宫，因此规模最大，渊源最长，实力最强，是各国灵术学院的领袖。”

“在历史的教训之下，各国的灵术学院严格筛选修习者的种族成分，非官方选送生不能入院，严格杜绝外族觊觎灵术。这才重新夺回人族的优势地位，最终将外族们都驱逐了出去。”

“现在，就是你我了解到的情况了，魔族和鳞族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特别是我们殷国修罗海的群岛……已经成为鳞族进攻大陆的大本营了。”

洛灵儿在讲这些历史的时候，非常平静，风叔茂在她平静的叙述中，眼前展现出的是一幅波澜壮阔的昆仑界种族纠葛的历史画卷，近五百年来，其核心始终绕不开“灵术”两字。

风叔茂虽然外表木讷，但不傻，他明白师姐这一番长篇大论的潜在台词：灵术是很强大的力量，目前几乎为人族所垄断，而在种族血统如此严格的太白灵术学院，你这一身似人非人的独特体质很是不妙。

风叔茂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那我是什么族？为什么我会是这样一个……怪胎？”

少年将上衣脱下，洛灵儿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只见他的两肋还有背部一片晶莹，一片片透明剔透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少年英俊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澈的泪水，深黑的眸子里满是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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