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涌

缘字青石流落到青莲剑堂少说也有四五十年光景，这些年禹岩、禹玄、柳平以及青莲剑堂一干长老都参悟过不少时日，可惜全部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也就被视作俗物一件，闲置在摘云峰瀑布，无人问津。

兴许，这块缘字青石就应在那个缘字上。

一朝贯通气脉，对方屿来说实是万幸，至于体内多出了一样什么东西，他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按他推想，既是诗仙所遗，当时也曾显现《太白诗篇》，这两者间或许会有些联系。

当天夜里，青莲剑堂静如往昔，夜半春风如一双温凉柔荑，轻轻抚过天地，柔若无物，细若无声。

趁着烛焰正浓，方屿走近靠窗的简陋书桌，正襟危坐，然后铺开数张熟宣，研磨提笔，打算凭着记忆写下那一段《太白诗篇》，试试能否从中揣摩出点东西。

他不是一个会放任机会从眼前溜走的人。

动笔前，方屿习惯性地闭目凝神，以顺气之法调整呼吸。

一呼一吸是谓吐纳。

《养气经》自然而然掩映脑海中。

倏尔，天地灵气融于一身，撑得方屿不得不加快呼吸节律。

在这个刹那，方屿完成了修行的第一步，引气入体。

原本这才刚刚贯通气脉不久，方屿根本没打算急着修行，更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几个呼吸间完成引气入体。

“成为修士，就是这般感觉？”

方屿感知着天地灵气，身心无比舒畅，但一想到接下来还得挑灯夜战，奋笔疾书，他只好按捺住心中愉悦，渐渐平心静气。

待他睁眼，烛影飘摇，熟宣已掀开一角。

清风自来。

——

同样是在这天夜里，距离青莲剑堂最近的郡城却不怎么安宁。

郡城里发生了一件让百姓们彻夜无眠的事。

城中一家客栈，先后闯入十多名黑衣人，使得客栈内乱作一团，惊叫声，打斗声，破空声相继传出，声势颇大，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据客栈店小二回忆，那群黑衣人是在一位锦衣公子的带领下夺门而入，直奔地字甲号房，与房内客人拼斗了好一阵，后来双方人马齐齐破楼而出，不见踪影。

店小二隐约记得，地字甲号房住着两名扮相不俗的中年男子，打从两日前进入厢房便未迈出过一步，就连三餐饮水也未叫人送过。

众人纷纷笃定，这两人两日以来不思饮食，滴水未进，肯定不是普通人，而那十多名黑衣人显然也非凡俗。

此事引发的风波虽不算小，但很快也就会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修士这类存在不算什么秘密，隔三差五就能见着几个。

圆月如盘，夜色清幽，城外荒野地带，两名男子喘着粗气，半伏在地，警惕注视着身侧一群黑衣人，如果有青莲剑堂之人在此，定能一眼辨识出两人身份。

“说！我说....”

“老大！”

魁梧男子捂住胸口伤势，声音嘶哑，似想劝阻些什么。

一旁半跪着的削瘦男子立即打断道：“住嘴！”

他接着道：“落到公子手中，我兄弟二人认栽，还望公子念在同为国宗执事的份上，饶过我兄弟二人性命。”

黑衣人里站着一位超拔不群的锦衣公子，殊为醒目。

锦衣公子笑言道：“瞧瞧，刘兄这是哪里话，本公子只是想知晓你二人为何在此而已，再说了，本公子岂会对国宗同仁下手？”

迫于无奈，削瘦男子将此行际遇以春秋笔法叙述了一番，大意是他们受柳平邀约在明，谋算诗仙传承在暗，眼看好事将成，却被一名稷下学宫弟子坏了好事。

“青莲剑堂那位长老已亲口承认，诗仙传承确有其事。”

为求活命，削瘦男子不得不抛出这一重磅消息。

锦衣公子手抚下颌，沉思片刻后，问道：“没了？”

削瘦男子点头，摆出一副告饶姿态道：“还...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

“放你二人一马？”

锦衣公子揉了揉鼻头，微笑道：“放虎归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削瘦男子面色一滞，转而赔笑道：“的确，不过公子想来是不会在一干手下面前毁诺失信吧？”

锦衣公子挑动眉头，忽而正色道：“本公子是答应过不对国宗同仁动手，只是，两名神朝余孽，如何能算我国宗同仁？”

“公子，凡事要讲证据，府主对你照拂有加不假，但你总不能胡乱栽赃嫁祸吧？悠悠众口，总是堵不住的。”

削瘦男子面不改色，仍然打算垂死挣扎。

“精彩精彩。”锦衣公子拍掌叫好，脸色渐渐阴沉。

“虽说本公子行事孟浪惯了，对神朝余孽却是恨之入骨，相信府主定然也是知道这点。噢，对了，本公子此行，正是奉府主之命，特意前来搜捕你二人。”

锦衣公子话音一沉，神色狰狞道：“神朝余孽？我莫家之人，向来是宁肯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削瘦男子突然很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眼前这位公子，出身蜀州莫家嫡系，若说对神朝的了解和痛恨，蜀州这地界还没哪一方势力比得过莫家。

逃是肯定逃不掉，斗？开什么玩笑，不错，这位公子确实只有聚元境修为，可这群黑衣修士里少说也藏着一位小明灵境修士。但凡有一丝机会，削瘦男子都会想尽办法活下来，毕竟他们二人是神朝播撒在蜀州仅有的两粒种子，而今各自伤重，那件逃命灵器也无法启用，如若落到国宗手上....

他对国宗的手段可是清楚得很。

削瘦男子与魁梧男子互视一眼，当即有了决断。

突然，两名神朝修士身上旋聚出一股陌生而庞大的能量。

锦衣公子身形暴退，同时有一名年迈老者从黑衣人中站了出来。

老者挥动袖袍，划出数道浑浊血光，那股奇特能量瞬时被遏制住，连带着两名神朝修士也动弹不得。

果然是小明灵境！

削瘦男子心中极为不甘。

数刻过后，两名神朝修士身首分离，死不瞑目。

“公子，先前那股力量确实是神力没错，老仆早年曾有幸见过一次，看来这二人的确是神朝的两枚钉子。”黑衣老者躬身说道。

锦衣公子微一点头，然后问道：“区区一名稷下学宫弟子，居然仅凭一则消息就能让府主深信不疑？李叔，你说说这是何故？”

李姓老者解释道：“那名弟子名叫鱼烟霞，听说是稷下学宫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受此待遇，不足为奇。”

锦衣公子古怪一笑道：“鱼烟霞？听名字倒是个美人儿。”

“罢了罢了，李叔，瞧你那副担惊受怕的摸样，稷下学宫嘛，我懂。”

“公子聪慧，无须老朽多言，甚好。”

锦衣公子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李姓老者所言，继而又问道：“那诗仙传承？”

李姓老者会心一笑道：“诗仙传承，自然要趁此机会去见识见识。”

他是莫家供奉中实力最强的一人，从自家公子出生那日起，他便追随左右，如何能不明白自家公子的心思？公子刚入聚元境不久，距离明灵境尚有一大段路要走，机缘这种东西，多多益善才好。

更何况，那个什么堂？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又凭何坐拥诗仙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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