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禁区（上）

苏羽伸手抓住玄影的手臂，急切说道:“小霸王，快，快回骨戒去！”

“小霸王？”

这个称呼很久没听过了，有两百多年，陪在沉睡苏丘身边的两百多年，再也没有人叫她小霸王。

再也没有人因为她随便挖坑，而拿着铲子到处追着自己，咬牙怒吼喊着“小霸王!”

再也没有人因为做了美味的饭菜，而找不到躲起来睡觉的自己，所以整个清静峰都回荡着“小霸王！”

再也没有人因为自己偷偷跑出去抓了丘纪的兔子回来等着他烤，而一脸无可奈何的叫着“小霸王。”

她都快记不起小霸王这个称呼，这个称呼很特殊，特殊到除他之外，再无人叫。

“来不及解释了，快回去！”苏羽红着眼圈，微弓着腰，一张俊脸布满焦急之色，凑近玄影。

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师尊虽常人无法伤害，但他时日不多，经不起这样耗。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多玄影说，玄影是除师尊与丘岚外，第三个对他亲近的人，年少时有她陪伴度过很多欢快的时光。

若不是她，他不会理解师尊口中所说“人生来无善恶之分，身份不能用来辨别一个人品性好坏”这些话。

若不是她，他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可爱的姑娘。

若不是她，他从不知原来妖王不是食人金丹，毁人家园的野蛮之徒。

只是现在不是闲聊家常的时候，他需要她现在立刻回骨戒去，她回骨戒了，他才能顺着玄影找到师尊在哪。

玄易看着苏羽这般焦急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

苏羽虽说之前愿意救苏丘，但那时他能看出苏羽眼中是有疑惑的。他愿救苏丘不过是因为太过好奇，他好奇自己为何会对苏丘有记忆，但又不记得全部，他好奇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他好奇苏丘对他是何意义。

所以他要救，他不想让自己过于困惑，因为苏丘的到来而困惑，因为苏丘的身份而困惑，因为自己的反常而困惑。

但现在不同，玄易清清楚楚看到，苏羽眼中的紧张不是假的，只是为何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他态度便与之前不同，这种改变天差地别。

“哦，好！”玄影却是看懂了，他的眼神满是担忧与紧张，这是从前的苏羽，没有冷漠与疏离的苏羽，是两百多年前清静峰那天，独自一人冲进大阵的苏羽。

……

“快去！”

玄影睁开眼，面前还是红着眼圈的苏羽与一脸疑惑的父王。

不应该，她回骨戒不过转瞬之间的事，况且回骨戒不受结界阵法限制，那她为何还在这？

玄影又试了一下，还是在原地，一点都未曾移动。

苏羽见玄影还在发愣，又发声催促了一句:“快去！”

玄影一脸疑惑对上玄易:“父王，我回不去了。”

太古怪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就算是苏丘睡着的两百多年，她也是在骨戒来去自如，现在怎么回不去了？

“会不会……”她的宠物这次真的死了，所以她才回不到骨戒去。

玄易抬手打断玄影的话，这不合理:“不会，就算是他死了，也不妨碍你回骨戒。”

“结界和封印呢？”苏羽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走，他为了不让师尊抵抗解毒，封印了他的五感，又在他身上布下结界，防止其他伤害。

“不会，骨戒本就是妖王的尾巴所化，结界阵法对妖王回骨戒不起作用。”应该是有更强大的东西，困住苏丘，使得玄影无法越过这个东西，回到骨戒。

“婴宁！”苏羽听玄易说结界阵法对玄影与骨戒之间没影响，心里大概猜到婴宁将师尊带去了何处。

他真是对婴宁太仁慈，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让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做他的主。

玄影看着苏羽此刻眼中的暴虐与嗜血，不禁有些迷茫了，他，到底是不是苏羽。

玄易想了想开口道:“她替你做了决定。”

苏羽不想多说闪身出了大殿说道:“我知道他被藏在哪。”

玄易与玄影紧跟在苏羽身后，沼幕很大，村镇集市错落有致，规矩工整，除了永夜和蛇尾，与外界并无不同。

玄易觉得奇怪，人人都传沼幕暗无天日，黑水蛇妖一族阴险狡诈。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们分工明确，商户，工人，府衙，集市，规模都趋于完整，他可能未曾真正了解过沼幕。

“你做的？”玄影看着身边一闪而过的商贩建筑，不禁好奇，这些东西都像极了绘日的集市，撇去他们的蛇尾不谈，沼幕的永夜，如同绘日的夜市，不同寻常却又觉得司空见惯。

苏羽看着这些街道，摇了摇头继续疾行:“不是，我初到沼幕时便已如此。”

据说这是出自从前被封印的魔王之手，魔族与黑水蛇妖一族均出于沼幕，但魔族要比蛇妖幸运，他们没有显眼的尾巴，出了沼幕，可以随意混迹在人群中。

但蛇妖却只能一生都活在沼幕的永夜中，魔王与蛇族都厌倦了沼幕中的暗无天日与无趣。

所以魔王就带着两族将沼幕建造成了如今这般，一应设施，样样俱全。不得不说，老魔王确实心思细腻，不仅将沼幕改成了城镇的模样，且城镇之间还互通贸易。

关隘城楼一样不少，他们用来交易的并不是银钱，而是沼幕特产的莎禾根。

莎禾根生长在沼泽地，且只有沼幕里的沼泽地才会出。莎禾根对修为增长有益，但最大的作用还是延年益寿。

沼幕不见阳光，又多是沼泽，作物很难生长，偌大的沼幕只有莎禾根这一种植物生长。

起初莎禾根只是作为蛇妖与魔族的果腹之用，后来魔妖两族人数增加越来越多，莎禾根便渐渐有些不够了。

所有的生物都是一样，最原始的欲望不过是为了能填饱肚子。直到有一日，莎禾根也填不饱肚子，沼泽里有的，只是渐渐饿的没了力气的同类。

后来，当饿到心中只有活下去的欲望的时候，他们开始分食同伴，抢杀弱者，只为了能活下去。

动乱就这么开始，妖魔都想活下去，他们便都成了残暴不仁的妖魔。

那时的沼幕遍地是骸骨，老弱病残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过了很多年，他们都将吃掉同类视为寻常，被同类吃掉也理所应当。

不知如此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一位散修因着心中好奇闯入了沼幕。

这场不知道维持了多少年的规则，终于被打破。当散修踏上沼幕这片土地，看着眼前遍地的森森白骨，周围赤红和金黄的双眸紧紧盯着自己，他们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手里还有残臂断手，他惊了。

他惊于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他们牙齿尖长，面色苍白，身旁还躺着被开膛破肚的同类。他只听说过灾年实在活不下去的百姓会选择吃人肉，但他从未亲眼见过。

他惊于眼前这些人的积习成常，眼中坦荡，丝毫不觉他们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他惊于他们灵力浑厚，修为高强，攻击毫无章法却让他无法脱身。

长久生活在永夜里的妖魔两族见到孤身而来的散修也是惊了。

他们惊于散修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瞳孔是黑色的。

他们惊于散修穿衣戴冠，不袒胸露乳，周身干净，不染纤尘。

他们惊于散修肉质细嫩，血液醇香，甚至是骨头都是别样的鲜香。

这个因好奇而来的散修，也因好奇而死。

这个因散修到来而打破的规则，又因散修而改。

他们在沼幕待的够久，久到不知天底下还有如此味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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