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清明节

刘晓峰也回到办公室，他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到苏丘办公桌上。

“为什么要让陈老跟我一起去停车场拿笔记，你把我们三个都支走，心里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他越想越不对劲，无缘无故让他去拿什么笔记。

苏丘打开笔记本，认真翻看，指出一处给刘晓峰看:“这上面说，每一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次碰到突然萌生的奇怪感觉。在看什么东西的时候，会突然意识到：这事有一次曾经发生过，我曾经到过这里，我曾经做过这件事，我曾经听过这样的话，当时也是这样的灯光……在那一瞬间，大脑给我们发出一个信号，说是它认出了发生的事。这种现象便称之为déjàvu，即记忆错觉，也称回忆幻想。”

“记忆错觉？跟今天又有什么关系？”

“嗯……这是个有趣的现象。”苏丘合上笔记本，抵在下巴上:“跟今天没什么关系，我就觉得陈老的笔记很有用。”

刘晓峰更懵了，苏丘这说的哪跟哪？“你一个外科医生，看心理学的笔记？”

“不行吗？活到老，学到老。”

“行行行，你学去吧。”刘晓峰见苏丘没头没脑的说这一通话，也问不出来什么，就回自己办公桌前去了。

一个夜班很快就过去了，苏丘在楼下早点铺吃完早点才回家，到家之前明明很困，躺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王意德那张血痕遍布的脸，和李敏哭得红肿的双眼。

她救不了王意德，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没能让王意德躲开那场车祸。就如同儿时从树上摔下来断了胳膊一样，她无法抵挡树上香甜果子的诱惑，也无法练好怎样爬树。后来啊，仍然是不可避免地，从树上摔落下来。

清明节这天，王意德的尸体被推进火化炉，连同李敏的心以及他们一家的美好生活，一起被推入了火化炉，全都随着王意德的尸体，化作一捧灰。只留下灰白的，带着破败，绝望和死亡的一捧灰。

王意德的亲属都在殡仪馆，为他举行告别仪式，王意德的父母伤心过度，哭到浑身无力，在一旁椅子上休息。

李敏在不停地为到来致哀的亲属道谢，女儿王园园只有九岁，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在一旁痛哭。

老李上前为王意德上了柱香，走到李敏身前:“嫂子，你别太伤心了，园园还小呢，你哭坏了身体，让园园怎么办？”

“老李，那个医生是怎么回事，你把那天碰见她的事，仔细的再跟我讲一遍。”那个医生竟然诅咒老王去死，她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老王怎么会认识她。

李敏看着王意德的遗像，听着老李诉说那天晚上的事，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冰冷。

“那个医生知道叫什么吗？”

“听之前的护士好像叫她苏丘？”

“苏丘……苏丘！”李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从牙缝里蹦出带着怨恨的苏丘的名字。王意德的死，肯定跟苏丘有关系，否则她为什么要说开车就会死的话？你的账，我记下了。

苏丘下了班，去花店领了花，就去了墓地。

“爸妈，我五年多没见你们了，我好想你们。”苏丘将花放在墓碑前，跪在地上，双手放在墓碑上，轻轻地拂落上面的灰尘:“对了，我之前穿越了！很搞笑，竟然穿越成了男的！在那个地方我还收了一个徒弟，他做饭可好吃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天天吃外面的饭不干净了。还有一只霸王龙，你们说夸张不夸张？那个地方竟然有霸王龙！我还骑过它，不过她脑子好像不太够用，天天想着怎么破坏房屋。不过现在我又回来了，可能在那边死了，不过还挺好，死的时候没一点感觉。”

“爸，我没有救活一个人，两次。第一次，是伤势过重，死亡是必然的。第二次，我在他死之前见到他了，却没能成功阻止他，还是让他死了。”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你们还活着的话，会对我失望的吧。”

“既然我能穿越，为什么不能穿越到你们出事之前呢？”

“要是我没有在那天因为生日的事和你们大吵，你们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着急赶回来了？”

“如果不那么着急，就不会在连做了几台手术的情况下，还赶着回家吧？”

“如果不那么着急，就不会闯红灯了吧？”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太把生日当回事了。”

“我是杀死你们的罪魁祸首……”

“我太任性了，一点都不知道为你们着想。”

“我都已经那么大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一个生日！”

“爸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多少次，我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一觉醒来，你们还是在医院加班。我再也不要过什么生日，再也不跟你们吵架了，好不好？”

“我求求你们，快点叫醒我！告诉我，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好不好！”苏丘痛哭出声，她再也受不了了。每天压抑着，不敢透露出不好的状态，她害怕别人关心，害怕别人同情。

每天拖着笑脸很累，装作若无其事也很累，只有在父母的墓前才敢卸下伪装，才敢伤心，难过，痛哭。

“爸妈，我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我不想在你们那套房子里住。我害怕，我害怕你们用过的每一个物品，走过的每一个地板。”

“我害怕看见你们晾过衣服的阳台，害怕看见窝在一起看过电视的沙发，害怕看见吃过饭的餐厅，害怕看见放在门口的鞋，害怕看见玄关挂着的钥匙和外套。”

“也害怕楼下邻居大妈们的问候，害怕她们同情的目光，她们不用说话，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们已经不在了。”

苏丘边说边流泪，风很快带走脸上的眼泪，仿佛她不曾哭过，只有通红的双眼和浓重的鼻音能证明，她压抑了很久的心情，终于敢发泄出来。

时至中午时，苏丘才缓缓站起来，从墓地离开。面容已经恢复如常，只有碑前的一束花，证明她刚来过。

天意弄人，让她来来回回的穿越，却不给她机会让她穿越回多年前，爸妈出事的那年，它是故意的吧，让它带着自责和孤独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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