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下实业大厦的二十层楼。
一步一步。
和当初的预想完全不同。
我原本期望走下来只会是我和舞舞。
而哭包在楼外坠落,衣服呼呼的灌着风。
……
舞舞要我们跟着她走。
她带我们去二七小路。
有钱的话,那里可以【找女人】,她说。
真的吗。
二七小路。
我很耳熟。
那里有爸爸的印刷作坊。
和朱海军的家。
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
“等到了那,”
舞舞让我答应她,如果她说不准看,我就闭上眼睛,她说不准听,我就堵住耳朵。
我答应了。
……
舞舞居然知道【找女人】的地方。
这三个字排在一起让我嗅到一股不属于我们的味道。
况且还是二七小路。
每周日我都从那走。
那里什么好看的也没有,只是堆迷宫似的破烂棚户。
小路里的商铺又潮又腐,招牌的汉字全是拿有颜色的胶带在边角起了一堆倒刺的木板上贴出来的。
断了站架的自行车是老凤凰,露着弹簧的座椅裹着装生鲜的塑料袋。
排水沟的盖子常年敞开,总有穿棉睡衣的人蹲在那刷泡沫牙。
“朱海军就住二七小路你知道吗。”
舞舞回头瞅了眼落在后头的哭包,用赶狗的手势朝哭包甩手,哭包怂怂的放慢脚步,落的更后了。
“还记得我教你骂朱海军的那几句话不。”
她试探着问我。
我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前几天才用过的。
我笑他喜欢吃鼻屎,还说他妈妈怎样怎样。
舞舞总共教了我四句。最后一句我忘记了。
不过那不要紧。
舞舞说就是这个妈妈,她得去找她。
说完顿了一下。
“我得去找她。”
她重复了一遍,像是给自己鼓劲。
她说她从没试过一个人去找朱海军的妈妈,她把握不大。
我问舞舞为什么要找朱海军的妈妈。
“你不准听。”舞舞回答。
“?”
“这么快就忘了吗,我说不准听的时候你要把耳朵堵上,不是才答应我的嘛。”
哦,是这个啊。
我把小指塞进耳朵,舞舞的嘴动了。
……
难怪舞舞要下好大的决心才肯帮我。
我记得她特别讨厌二七小路。
她没有讲过为什么。
之前她说她希望有一颗陨石落在二七小路,把里面的人砸成粑粑。
或许和她爸爸有关系吧。
有回朱海军骑着我跟我炫耀他在小路那里见到舞舞的爸爸,舞舞的爸爸还夸他。
……
我们在站牌上找到最近的线路。
车站的人很多,人们一齐扭头,守望车来的方向。
我们搭709。
下班高峰。
座位还是没有。
转弯的时候,车上的人跟着车厢摇荡,统一的像一片被风吹晃的麦芒。
司机头上闪烁着红色的时钟。
七点刚过。
太阳完全坠落了。
重新升起的是五颜六色的招牌和街灯整齐的星光。
驶过的车头灯一遍一遍打在行人身上。
红蓝交替闪烁在长方形的公交后窗,排队的车龙,救护车吹着难听的口哨。
老弱病残席上的近视男人读着旧旧的法制报。
这是人的星球。
有人开车,有人坐牢,有人快要死掉。
车站的牌子在做橙汁广告。
橙子被切成半球,橙肉起了旋风,转成液体,吸入饮料瓶中。
广告语是活力每一天。
等车的人站在“活力”旁边,低头点烟,亮起的火苗红了他的鼻尖。
陈阿姨说广告全得反着看,因为真正有用的事不需要宣传。
活力反着看是什么呢……
就这样,
我第一次针扎般的意识到我在这座城市晃过了十二年。
换成天——
已经远远超出我的心算。
而这辆车上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都度过了比我两倍还要长的时间。
在用尽一生,慢慢死去的每一天里,
他们成了一把卡通尺上的刻度。
……真恐怖。
我告诉舞舞,我有一点懂哭包自杀的理由了,真的,要是有一天,我也变成了和别人重叠在一起的刻度,我也要把自己整死。
舞舞望着车窗,满眼都是窗外的光亮。
“你不会的,”她摇着马尾说,“你和他们不同。”
“我们和他们不同。”
她这样补充。
我们同时转头,看离我们两步之遥的哭包。
他抓着扶手,裤裆又起了帐篷。
眼珠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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