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时代（七）

灰烬将擦净的匕首纳入剑鞘，再把环印骑士直剑在自己的腰间固定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干净，利落，凝炼，全副武装。

他拿起自己的大帽子，轻轻抚摸着它。帽子上的血已经干了，就算彻底地清洗也没法消去上面的血迹。

灰烬扭过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小顾。血迹无法消去，就像她的姐姐再也无法活过来这件事一样，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灰烬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揉着小顾的脑袋。明明隔着冰冷的臂甲，他却隐隐地能够感受到一丝温度。

既然过去无法改变，那至少，让未来好一些。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来。”灰烬低声说，“但我和沙力万有约定，不论我是否能够成功地‘猎王’，他都会保护你的。”

“你的姐姐已经死了，家人生死未卜，但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她会希望你更好地生活下去的……也许。”

“我自认为不是什么救世主，没有拯救整个世界的能力。我之所以会答应沙力万，只是为了能够在他那里得到一个会保护你的许诺罢了。”灰烬说，“我会救你……大概是因为旧习难改吧。”

灰烬收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戴上自己的大帽子，向外走去。来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小顾，说，“虽然记忆里连她的脸都模糊了，可我还是觉得……你们很像。”

这就是那不可言的，神秘的感觉。

说罢，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灰烬离开客厅，顺着楼梯向下，再穿过大厅，最后来到了位于房屋最底层的地下图书室，也就是营火所在的房间。

随着“吱呀”一声，灰烬慢慢地推开了门。紧接着，他身形一滞，条件反射地抓住了腰间环直（环印骑士直剑）的剑柄，身体微微下沉并前倾，下意识地进入了准备进攻的姿态。

因为沙力万正站在营火旁，正对着灰烬。沙力万左手持制裁大剑，右手持罪业大剑；前者闪烁着深沉的魔力光辉，后者的剑身上燃烧着赤色的火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无形的森冷杀意从他和他手中的剑上散出，笼罩了整个房间。一如他和灰烬在冷冽谷偌大的神圣教堂内的初遇。

原本灰烬觉得自己和沙力万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或许到了足以以最低程度信任对方的程度，可现在看来，他错了，沙力万还是沙力万，还是那个他遥不可及的野心家，还是那个傲立于群雄间的乱世枭雄。

魔力的光辉和烈火的炽热渐渐散去，令人窒息的压迫力缓缓消失，沙力万原本冰封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灰烬收起自己的架势，微微喘了口气。

沙力万转过去，将罪业大剑靠着墙放下，再把制裁大剑收入了剑鞘。再度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到了平时那种懒散又难以揣测的状态。

“只是看看有没有生疏而已。”沙力万从裤袋里取出三枚白色的骨片，塞到灰烬的手里，“这个给你，刚才在储藏室找到的，应该会派上用场。要是你遇到你的朋友们的话，我不介意让他们也到这里来。”

返回骨片，已经烧成灰烬的白色骨片，能够让使用者回到最后休息的营火，或是祭祀场的营火处。营火的柴薪是不死人的骨头，而这些骨片，即使被烧成了这样，也依旧受到火焰的吸引。

灰烬将返回骨片收好，再走向刀架，准备取下自己的巨剑，却被沙力万拦住了。

“友情提示，目前能够传送的唯一一个营火位于古川市的一座地下停车场。”沙力万说，“另外，我想你需要这个。”

沙力万将一张卷起来的八开纸递给灰烬。那是沙力万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查后制作的地图，简洁明了，却又不失详细，所有在沙力万看来重要的点都用红色记号笔标记在了地图上，比如那座营火所在的停车场；拥有药物和急救箱的临时诊所；还有他前几天刚加上去的，灰烬和黑骑士的交战地点，城中心的“薪火祭”漫展会场。

灰烬打开地图，大致地浏览了一遍，接着再度将其卷起，收了起来。

“三点二四八三。”沙力万忽然说。

灰烬疑惑地看着沙力万。

“这是转化为数字后的魔力频率。”沙力万说，“将你自身的魔力频率调整到这个频率，然后你就能顺利地进出被营火的力量扭曲了空间的区域。相应的，没有魔力或不知道魔力频率的人，是无法进入被营火的力量影响着的地方的……除非那人身边有一个拥有魔力而且知晓这个频率的人，或者拿到返回骨片。”

“……我还不会调整自己的魔力频率。”灰烬觉得有点尴尬。

“那就把我的剑带上。”沙力万把自己的制裁大剑扔给灰烬，懒懒地摆了摆手，“这把剑的魔力已经调整到了合适的频率，只要带着这把剑，你就能自由地出入营火所在特殊空间。”

灰烬接过制裁大剑，颇为无奈地说：“但以我的负重能力，那就不能带上我的巨剑了。”

“那就不带了。”沙力万说，“总比你回不来这里好。返回骨片数量有限，不到必要时刻不要用。”

灰烬叹了口气，在沙力万的帮助下将制裁大剑的剑鞘在自己的背上固定好，接着握住了螺旋剑的剑柄。

“可别让自己死在外面了。”沙力万幽幽地说。

※

雪白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飘荡，灰色的地面上却满是死相惨烈的尸体和凝固了的暗红色血迹。枯瘦的游魂在街道上游荡，手握着生锈的刀剑；干瘪的游魂狗咬噬着人类的尸体，一滴滴的血液从它们尖利的獠牙上滴落。短短的三天时间，古川市就从一座风景优美的城市成为了人间地狱。

好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剩余的人们也基本明白了一些道理：慌乱地大喊大叫只会引来更多的敌人，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灰烬不会轻易地听见其他人的喊声，自然也不会因为那些喊声动摇。

毕竟他是个过于善良的人。

灰烬提着剑，走在无人的路上。此时的古川市室外十分危险，也只有迫于无奈的人，和他这种拥有一定实力的人才会上街，而灰烬既是迫于无奈，也是拥有一定实力的人……

他已经离开篝火几百米了。在传送至篝火后，他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规划了前往“薪火祭”漫展会场的路线。他不会使用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想来这种地方也不会有马，于是他选择了步行前往。

以最短的路线，从营火的位置全速前往“薪火祭”漫展会场的话，至少也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条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敌人，但显然易见的是，这条路漫长而又危险。

灰烬本不该选择这条道路，可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前往一切开始的地方，找到那个被黑骑士一刀两断的少女的尸体，给正在沙力万的看护下的女孩一个交代。这是一件说重要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事情。以沙力万的角度来看，生者就不该给死者任何的眼泪，因为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不如花点时间来面对眼前和未来的问题……可灰机不这么想。

灰烬觉得，那个少女正是因为自己才死掉的。若是他一开始没有去“薪火祭”的漫展会场找什么“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人”，也许黑骑士就不会醒来，“浩劫”就不会在漫展会场开始，那个少女也不会因此死去。

沙力万要是知道了他这样的想法，估计就要对灰烬进行“思想教育”了，比如说出“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弱小”之类听起来中二，实际上却残酷又真实的话。（相对于黑魂世界而言）

更何况，现在两个世界已经开始整合，每一个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应该明白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沙力万眼中，目前的情况下，不明白这种法则的人，最终必定走向死亡。

沙力万和灰烬都是出身于那里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要是沙力万真的那么说了，灰烬最多也只能做出几句无用的，苍白的，没有意义的解释……

毕竟他其实是个话废的人。

灰烬停下脚步，侧身躲入墙壁的阴影中，他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他探出头，向街道上窥探，看见了两名分别持巨斧和长戟的游魂士兵，极远处还有两条正趴在尸体上进食的狗。

“和高墙第一个营火附近的配置差不多。”灰烬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平房的楼顶，心道，“如果配置完全相同的话，周围应该还有一名拿长剑的士兵，两名弩手，以及一个尚未爆发的人之脓……”

果不其然，在右侧的平房楼顶上，两名拿着轻弩的游魂士兵正在巡逻。灰烬微眯双眼，下意识地伸向自己的后背，却没摸到弓。

“配置相同，但是位置不太一样。”灰烬心道，“现在我没带弓箭，我也没有能够远距离击杀敌人的法术……”

敌人的远程骚扰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灰烬的战斗，此刻他没有带弓箭，想要将其击杀有着一定的难度。而且，就算他现在拥有地图，却也不熟悉周围的地形和环境，想要以“跑酷”的方式通过这块区域，难度也不小，更别提他还要保留体力去面对战斗了。

忽然，灰烬想到了一个简单却有效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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