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鸟（1）

巨大的地下空间中，树木丛生枝繁叶茂苍翠欲滴，俨然一片处在地下的古老森林。天花板上藤蔓交错拥挤，以至于人造日光只有些许能照射下来。

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女孩有着一头金色长发，身着白色连衣裙，脚尖轻踮，站在古树旁。一只金丝雀立在女孩的指尖，摇晃两下小脑袋唧唧喳喳地冲着女孩啼叫，又突然轻轻啄了一下女孩的手，挥舞着小翅膀腾起，绕着女孩转了两圈向高处飞去。

女孩一嘟嘴，追着金丝雀一跃而起，背后竟展开巨大而洁白的羽翼。一片纯白的羽毛在日光灯下嵌上一圈高贵而圣洁的金边，在半空中摇曳着落下，像是天使留于人间的痕迹。

女孩飞到几米高便不追了，已经到了地下室的屋顶，粗细不一的藤蔓构成了一道道密集的网，金丝雀站在不远处一条藤蔓上扑闪着小翅膀又喳喳的叫了起来，气得女孩嘟起了嘴。

地下室的大门被推开，雄浑的钟声从门外传来，身着天主教修女服的女人走了进来，用意大利语尊敬地说:“拉斐尔大人，到用餐时间了。”

“哼，不理你了。”拉斐尔对金丝雀吐了吐舌头，将羽翼向前用力一扇，反身向地面落去，金丝雀连忙扇动翅膀才免于被吹得从藤蔓上跌落。

拉斐尔跟随着修女穿过走廊，来到教堂大厅，大厅中央放着一张漆成暗红色的枫木制圆形大餐桌，五把木椅均匀地在桌边摆成一圈。

拉斐尔入座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女孩子在座位上坐好了。拉斐尔向右座有着灰白色短发和猫咪耳朵的女孩甜甜一笑:“布拉多尔！”

但布拉多尔却脸色凝重，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回应。

这时拉斐尔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教堂里有六个孩子，每天大家都会聚在这里吃午餐和晚餐，今天却只有五张椅子！

拉斐尔转身跪上椅子，将手臂搭在椅背上，皱起小眉头用日语——只有她们单独相处时才用意大利语交流——质问修女:“西格莉德，为什么少了一张椅子，小凛和小惠呢？”

其他三个女孩也将目光聚焦在西格莉德修女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西格莉德后退半步，低头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很遗憾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小惠她因病暂时离开了我们，小凛很伤心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房间，吃完饭后大家可以一起去安慰下她。”

说完，西格莉德才去把餐车推来，将一份份餐盘端上餐桌，替孩子们揭开餐盖。

午餐是牛排配意大利面，还有烤面包、玉米浓汤和精致的蔬果沙拉。看着面前丰盛的午餐，孩子们却都没什么食欲。

拉斐尔把一块黄油面包放在玉米浓汤中搅了搅，拿起又放下，感觉胸口被某种东西堵住了似的，看着面前的食物觉得难以下咽。片刻之后拉斐尔终于忍不住了，双手一撑桌子跳下木椅，跑到西格莉德旁边拉住她的手，眼中噙着泪水。

“为什么小惠生病了不告诉我啊？”

“我是掌管治愈的天使！”

“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把小惠送走了啊！”

拉斐尔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西格莉德蹲下来与拉斐尔面对面，拿出手绢帮她擦眼泪。

西格莉德想起今天凌晨，在惠和凛的房间里，自己看着痛苦中的惠，与这座设施的主人通着电话说明情况:“不用告诉拉斐尔大人吗？也许她能施展治愈的奇迹。”

“不用，拉斐尔在去到梵蒂冈之前都不会有治愈的能力，我已经派医疗队过去了。”说完男人挂掉了电话。

拉斐尔看着西格莉德，眼前的修女眼角和眉间已经有了些皱纹，却仍能从她脸上窥见其年轻时的美丽容貌，来自东方和西方的两种独特韵味和谐共存于一张面孔。但这张面孔现在却显得憔悴，眼睛周围黑黑的一圈。

拉斐尔伸手抚摸了两下西格莉德的脸颊，又垂下手来。

“是不是……是不是我根本不能治愈别人？主让我降临在世界上，却让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每天学着福音书、圣经，学着自己过去的事情，治愈他人也做不到！这样的降临到底有什么意义！连拯救自己的朋友的做不到，还算什么治愈者①……”拉斐尔两只小拳头攥紧又松开，刚擦掉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是的，拉斐尔大人。”西格莉德看着面前的女孩，明知她是高贵的天使，却依旧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等到了梵蒂冈，到了圣伯多禄大教堂与教皇相见，主就会将您治愈的权能归还到你手中了。现在您所经历的事也一定是主的旨意，一定只是主想让你更深地体会人世间的疾苦。”

“小惠她会没事的吧……”拉斐尔在西格莉德怀中呜咽道。

“嗯，一定会的。”西格莉德揉了揉拉斐尔的头发。

午餐后，孩子们来到惠和凛的房间，凛抱膝坐在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拉斐尔从微微颤抖的被子察觉到她正在轻轻的啜泣着。粉色和蓝色的两道身影钻进被子一左一右抱住了她。

梳着粉色双马尾的女孩是藤原光织，蓝色披肩长发的是藤原雪绘，除了发色和瞳色，两人长得毫无二致。

布拉多尔在一旁端着餐盘，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听着床上三个女孩子的耳语。

不久，雪绘慢慢掀开被子，光织拿起枕头放在床头，让凛靠坐在上面，然后两人下床，将被子在凛腿上盖好。

布拉多尔将盛着午餐的餐盘放在凛的腿上，拿起刀叉想帮凛切牛排。

凛破涕为笑，刚被光织和雪绘擦干的眼泪又流淌而出，从布拉多尔手中接过刀叉:“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可以啦，谢谢你们。”又侧过头在布拉多尔脸颊上吻了一下。

布拉多尔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小脸微红，害羞地躲到了拉斐尔背后，将头埋进她叠在背后羽翼里，其他四个女孩子都不禁笑出了声。

作者注:①拉斐尔在古希伯来文中意为治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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