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你应该感到幸运

泉水，在洞穴的低洼处汇集。这里距离圣树很近，魔力不断从地面散逸出来。就连泉水，也泛着幽蓝色的荧光。

缇雅赤身裸.体，走进水中。

乌黑的长发在水面散开，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水很冷。

寒意侵入身体。

缇雅咬紧牙关，努力忍耐着。

她摇了摇头，试图清空自己那纷乱的思绪……但是，根本没有用。某张脸，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某个名字，反复来到她的唇边。

真想大声念出来啊。

罗文。

罗文。罗文。罗文。

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你还记得吗，罗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是像这样赤身裸.体。那个时候，闹得鸡飞狗跳呢。

……好冷啊，罗文。

这泉水，好冷。就像我们在星空下开怀畅谈的那个夜晚，那山间的寒风……

缇雅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可是，这根本无法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反而让她想起与罗文离别时的那个拥抱。

心如刀绞。

鼻尖处，涌起一阵酸楚。

缇雅仰起头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回事呢？

这些天来，我已经流过太多眼泪了。

可是怎么流，都流不完啊。

……

缇雅走出水池。

身体自然风干后，她捡起放置在池边的轻薄纱衣，披在身上。

走出山洞，“圣树”就在眼前。

远远看去，世上可能没有比它更加美丽的树了。树干粗壮而挺拔。每片树叶，都是亮闪闪的金黄色。在夕阳的余晖下，分外耀眼。

但是，只要凑近到树下，这份美丽就会荡然无存。

“圣树”的树干表面，生有密密麻麻的树瘤。每颗树瘤，都是面孔的形状，表情狰狞而扭曲。

上千年来，所有成为“祭品”的少女，都会留下这样一颗树瘤。

她们已经与圣树融为一体。

……很快，缇雅的面孔，也会留存在圣树的表面。

在恐惧的同时，缇雅又不禁感到好奇。

这些少女的意识，还存在么？是已经彻底消弭了呢，还是留存在圣树的枝干、树叶之中呢？

长老们聚集在圣树边，等待着缇雅。

他们有男有女，年迈而苍老。外表像垂暮的人类一样，白发苍苍、满布皱纹。就算精灵格外长寿，但也是有极限的。

表面上，卢瑟恩·诺德男爵是这片土地的领主。但长老们，才是精灵族的最高统治者。就算是卢瑟恩·诺德，也要听从他们的命令。

长老们长年栖居在圣树旁边，决不远离。

其中一位老婆婆，开口说道：

“缇雅。沐浴结束了么？那就跪下来，开始向圣树祈祷吧。”

“是……”

缇雅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在献祭之前，必须禁食三天。缇雅现在已经浑身无力，就连保持站立，都有点困难。

“很快，你将与伟大的圣树融为一体。你应该感到幸运。”

长老慢悠悠地继续说着，声音里透着威严。

“这些年来，你父亲卢瑟恩·诺德的确为族人们付出了很多。自从他成为领主，我们精灵族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这一切，‘圣树的意志’都看在眼里。它一定是感念到你父亲的功绩，才托梦给我们，指定你成为今年的祭品。这是赐给你们诺德家的荣耀。”

说着说着，长老语锋一转，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缇雅，看你眼眶通红……刚才又哭了，对吧？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必须澄净内心，抛弃凡俗的一切！倘若惹恼了圣树，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是、是……”

缇雅低下头来，嗫嚅着。

的确，长老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三十年前，某位少女在献祭开始之前的一天，擅自逃跑了。结果，圣树在精灵族之中降下一场瘟疫。数千人因此丧命。

一百二十年前，某位少女不愿意成为祭品，将自己溺死在水塘里。那之后，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月，禁林被洪水淹没……

这样的故事，缇雅已经听过太多了。

“开始祈祷吧，缇雅。”长老催促道，“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下两天了。再次之前，你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接受命运。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我们就只好借助‘药剂’了……”

只有心甘情愿，平静、喜悦地把自己奉献出去，才能令圣树满意。

缇雅一言不发地走向圣树，跪倒在地。

树干上，那些狰狞、扭曲的面孔，近在眼前。缇雅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恐慌。

以及，疑问。

某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徘徊不起。在圣树旁边待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可是一时之间，她想不清楚，也没有力气去思考。

不过，无所谓了吧。反正很快，我就会死了。

缇雅心想。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逃避。

长老们说，要心怀平静。

但是……

缇雅怎么可能平静下来呢？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罗文。与他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越是回味，就会变得愈加清晰。

但至少，要伪装出平静的样子啊……

否则，长老们会强迫她服用“药剂”。听说喝下之后，就会失去所有意识、所有思维。整个大脑，都会被摧毁……

她不想变成那样子。

不想忘记罗文。

缇雅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样子。

坚强点，缇雅。

不要让他们看出来。

……

意识渐渐模糊。

也许是太累、太饿了吧。

缇雅逐渐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像是置身于一个清醒的梦境。缇雅看到自己来到“旧屋”的门前。拉开大门，莉莉、菲欧娜和珂洛蒂亚都在里面，正在开怀大笑。

还有，罗文。

我的罗文。

最后，能在梦里告别，也不错呢。

缇雅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突然间……

周围有一些混乱。长老们彼此低声交谈着什么，语气里带着惊恐。

缇雅猛地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怎么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声尖锐的龙吟，响彻天际！

这一瞬间，缇雅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因为她知道——

罗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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