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辜负了爱（2）

【程远，我们结婚吧】

我站在程远寝室门口的时候，内心忐忑一如小鹿乱撞。回忆如同退去潮水的海滩，露出满目疮演的堤坝。回想七年前，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放在命运的转轮里重新转了一次。世界放佛是在一瞬间黑暗，所有的流言蛮语、讯讽谩骂如同海啸般砸过来，“勾引自己的继父，事发后竟然还能如此坦然的坐在这里上课，脸皮真是有够厚。”“如此伤风败俗，王琳的女儿果然也是狐媚子。”“你们说，她怎么不去死呢？”……现在想来，这些不堪的事情犹如发生在上个世纪。如果程远没有出现在那个湖边，那么我一定溺水身亡了：如果没有程远那些天的拥抱，那么我一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如果程远没有说过那句话，那么我一定不会去喜欢他。

来开门的程远显然不敢相信站在门前的人是我，他的错愕瞬时让我觉得自己的多余。数秒后，他说：

程远：萧苛，你等我几分钟。

然后他折回房间里去，而半掩的门后传来两个月之前那个电话里的女声，

甲人：谁啊？怎么不让他进来？

程远说的“是妹妹”被我打断。坐在程远床上盯着笔记本的女子，短发，有一双智慧的眼睛。我看看她然后转身对程远说：

萧苛：程远，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我在两个月前的电话里说过一次，而更早以前，程远决定要来兰州读研的时候说，”萧苛，等你大学毕业，我们一起去支教，然后结婚。”

她的错愕只有一秒，眼睛里并没有波澜，夏唯后来说，那样的女人早就已经修炼成精。她大方的起身，然后说：

甲人：师兄，今天就商量到这儿吧，我回去把最后一章做好。你周日就可以提交了。

程远带我去吃饭，一份丸子砂锅食不知味。直到他送我到酒店房间，我们才说了今天里的第三句话。他说，

程远：早点睡，休息好了。明天带你爬蘭山。

然后他像之前一样，摸摸我的头发，我在他要转身的时候抱住他，我说：

萧苛：程远，你忘了是不是？

程远：萧苛，我周末论文送审，今天要加班。大家都等着我，你乖乖睡觉。

程远转身回抱一下我之后，留一个背影给我。我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终于觉得无力。

夏唯的电话又过来，她说

夏唯：你还好么？

萧苛：不好，夏唯我一点都不好。

夏唯：那起身去开门吧。

她在电话那头轻叹一口气。敲门的声音似乎同她这句话一起响起来。我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拿着手机的林南成。夏唯同时也打了他的电话，所以手机这头的林南成站在门外说：

林南成：因为你不好，所以我才来了。

我哭了，在林南成说完这句话后。我为了逃避他，逃避那些我内心里显然已经蠢蠢欲动类似情感的小虫。可是他，他竟然就这样直接朝着烛火撞过来。我说，

萧苛：林南成，不要让我喜欢上你。你已经错了，别让我也错。

林南成走进房间，转身抱住我，吻了吻我的额头:

林南成：萧苛，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爱了就是爱了。

似乎说了很多话，从十二岁爸爸去世那年讲起，到妈妈嫁人，那个从政的继父用怎样猥亵的手段侮辱自己，而母亲因为羞愤难当自杀。

萧苛：我不知道那样的日子里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你看全世界都抛弃我了。

林南成抱着我，他起身给我披被子，然后用手摸摸我的脸，那里泪水黏湿成一片海。他说:

林南成：还好那时候有程远。

是的。有程远。在湖边救起我的程远，在众人的鄙夷中从阳光里走到我身边的程远，给我鼓励、安慰、勇气、希望，说要等我长大，然后一起变老的程远，说要跟我结婚的程远。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说：

萧苛：林南成，我们回去吧。

那个程远已经不在了。我知道我终于成了他爱情和事业的累赘。他不愿意舍弃我，可是却又不愿意舍弃将来，于是他一而再的沉默。

【曲终人散，只留一路幸苦】

那个短发女孩在我和林南成要高的时候敲门，她站在门廊里说，

甲人：萧奇，程远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我父亲已经决定留他读博

门廊晕黄的灯光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林南成走上前说，

林南成：我们祝福你们

然后拉着呆滞的我离开。

上机场大巴的时候我接到程远的电话

程远：萧苛，你在哪？

萧苛：程远，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他来找我，所以我要离开了。

我抓着身边林南成的手说这些话，指甲深深的陷在他的手心里。

程远：萧苛……

程远那边的语气显示出他的无奈，却也不难听出释然。

萧苛：程远，放我自由吧。

我看着深秋北方暗灰色的天空，闭着眼睛，心里暮然，也许早该放他自由。他这些年因为我的依附一定很累。

因为前一晚的讲述，所以我在飞机上沉沉的睡过去。出了机场，夏唯开着她二十岁生日他爸爸送她的宝马等在门口。摸摸我的脸，她说，

夏唯：才不见三天而已，你怎么就憔悴了这么多。

林南成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他看着我，

林南成：萧苛。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萧苛：是，我早就知道。

萧苛：晚上的航班中转北京去往波士顿。

林南成：你仍然执意我走是吗?

萧苛：是。我希望你走。

我早在去兰州那天撕了他的申请表。父母都在国外，为了我留下来，这样的感情我不知道我能否担负的起。

林南成留在了机场，我在倒后镜里看着他渐渐远离的身影。

萧苛：夏唯，为什么他会遇见我？

如果不是夏唯在他爸爸执意让她参加的餐会上见到林南成，我想他大概是真的跟着我去支教了。不论是他自己选择的留校读研还是家人安排的出国，他原先的生活轨道上都没有我。

夏唯：你呢？萧苛？你又为什么遇见了程远？

夏唯专心的开车，语气淡然。她始终能够将事情剖析到最原始的问题。是啊，我遇见了程远，林南成遇见了我。爱情如此而已。可是关乎三个人的前途的时候，爱情似乎又变得微小。

萧苛：林南成的感情，我注定要辜负。

两千零七年年底我去了青海支教。小秋和赵光留校读研，夏唯去了德国，夏唯在慕尼黑打电话给我，

夏唯：萧苛，我 遇到程远了。

萧苛：然后呢？

那次回来之后，我便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夏唯：他放弃了国内的地位，一个人在这里很辛苦。

夏唯的语气不在同往日一样的寡淡，

夏唯：萧苛，如果我去喜欢他……

夏唯的话只说一半便被我打断

萧苛：夏唯，程远在我的世界里已经曲终人散了，他一路的辛苦.你比我更明白。请你好好对他。

这些原本已经是故事的结局了。我在海西到西宁的火车上记录这些，可是后来这个曲终人散的故事在几个小时以后有了新的结尾。

下了火车，走到西宁火车站的广场上，看着冬日夏都的清冷，身后有人轻声说：

林南成：这的天气这么冷，你要不要多穿件衣服?

我惊讶的转过身子去，林南成的脸盛开在我眼前，如雕花一般。

萧苛：你……

我已然说不出话来。

林南成：我刚从曹家堡机场赶过来。

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林南成：赶紧上车吧。定了晚上的机票回汉口。

我知道这仍然是夏唯告诉他的。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想到两年前他拎着赵光站在教学楼前的样子。他因为我去了福建，去了新疆，去了兰州，去了波士顿，现在又来了西宁。

萧苛：林南成，你不累么？

林南成：萧苛，追逐着你，我永远不觉得辛苦。

因了林南成这句话，我和他的故事画了一个句号。只是他这一路奔赴的辛苦，我会永远记得。我也终于明白，时间所赐予我们的，远比我们辜负的要多。

　　（原作者:文/夏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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