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为什麽为这麽决定？」随意坐在地上的九龙自己问着自己。

「被已经剧透的情节所感动？」

「厌烦一次又一次的復活？」

「无法承受一段单方面付出的沉重爱情？」

低头看了看胸口，血从手指间滴渗着，手堵在伤口前完全没用，他将手挪了开来放任血液的流淌。

实际上是失血过多的他已经没力气将手继续举着。

身体开始发冷，意识开始模煳，在失去动力的战舰坠毁前，他应该会先因失血过多而死。

（这像免洗筷般一双用完换一双的便宜生命，能够救下一个好女人就够值了……。）走马灯般的回忆在弥留之际，开始在眼前一幅一幅地快速晃过。

他是知道的。

四娘并不打算杀了他。

那精准的一剑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也直接让他进入假死状态；他被四娘抱进了逃生仓内，在唇上一下最后的深吻后，逃生仓被投送了出去。

深爱他的女人跟两人惟一的后代留了下来，最后在坠落下来的凯旋号内，成了溷在一团的肉泥。

这才是未来原本的样子。

他会復仇，大军会盖满整个卡宁。

公国将会被拿下，拉布拉斯在首都死守到最后一刻，最后独自一人冲入敌阵，还没到他面前就倒在半途死去。

战火将烧入跟公国连接在一起的六天，他的后半生都在战火之中，在将资源耗尽最后一分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动用了最不该动用的兵器。

这次的轮迴到此而止。

等待着死寂的宇宙再度出现生机，然后再一次的在最灿烂的时刻因自己而再一次灭亡。

强大的人终有一死，尊贵的人终有一死，声名显赫的人终有一死。

而今天就是商九龙的死期。

随着他生命的渐渐逝去，附着在他身上那甚至能改变世界走向的东西也正在消散，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有意识地往同个方向流了过去，在九龙弥留的片刻时光就在宇宙内搭起一道长河。

长河选择了最近的路线，笔直地进入行星卡宁旁边的穿越环，自顾自地往龙国的某处流去。

而在战舰之下－

『猿王』闲散地往拉布拉斯的方向走了过来。

怀抱着两位气若游丝的重伤患，要跟『猿王』打这事，已经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个痴心妄想。

「别那麽慌。」走到能看清伤者面孔的距离，『猿王』确定了逃出来是谁就不再往前走：「你应该准备好了手段用来接人，别耽搁时间了。」

无法理解这人到底是敌是友，但失血过多的母女俩已经没时间耽误，拉布拉斯马上在两人身上加上讯号标靶，在静止轨道上待命的巨大战舰『巴哈姆特』一接收到讯号就开始运作了起来。

两道像光笔射出来的细光线打在两人身上，随即就是将整个人遮住的粗大光柱从天而降，等到双眼摆脱光芒的刺激能够正常看见周遭事物时，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

「你就这样放了目击证人？」这事等同叛国，他竟然捨得让人被救走，拉布拉斯实在不能理解。

「目击证人？」这问题让『猿王』忍不住笑出了声：「你送走的是目击证人？」

「她什麽都不会说的。」『猿王』说这些并不是要让拉布拉斯相信，而更像一个藏着秘密的人找到了机会就想要全部倒出来：「我是凶手，她也是凶手。」

「这孩子还是太善良了，最后一刻还是下不了手。」

「但就是这善良，让事情注定会成功。」

「这麽大的排场就是为了一个人的自杀，你信不信？」丢了句不清不楚的话，『猿王』转头就想离去。

拉布拉斯是真的愣了。

他真不知道该不该将人拦下来，他想将人拦下问个清楚，问题是他做不到。

拉布拉斯是真的拦不了他。

但随后出现的动静反而挡下了『猿王』迈开的脚步。

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星体。

不知为何这种绕着行星转的卫星都会被叫做月亮，可能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习俗所造成；而现在明亮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月亮，理论上应该被恆星的光芒遮盖住的月亮，这时却高挂在半空之上。

这绝对反常，因为卡宁的卫星是人工所製造出来，这时的位置绝对不在这里。

巨大的星体上有两圈圆痕，可能时陨石砸在上面时造成的陨石坑遗迹，而圆痕正随着星体的快速自转从原本向天的方向转对向了地面。

当圆痕对向地面后就不再挪移方向时，拉布拉斯终于相信了自己看到的不是什麽卫星。

而是跟星球一样大的巨大眼珠。

「喂喂……。」看着正盯着自己的巨大眼珠，天不怕地不怕的『猿王』也感觉到了压力：「就是为了躲妳才跑到不同的宇宙区下手。」

「嫌回去麻烦才没把穿越环炸掉，这下真的后悔了。」

眼珠子的主人正在用爪子从穿越环中爬出来，同时能让无数艘航行于星空中的宇宙船同时进出的东西，对它而言还显得小了些。

这能吓出人心脏的景象，能看到的人却是不多，应该说是视而不见。

半透明的身体能看见背后星空，体内甚至还有着无数正在准备进出的宇宙船，应该忙碌的穿越环在此刻却停了下来，除了那半透明的身体正在移动，所有的船隻都停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这明显的异常感拉布拉斯也感受到了，除了天空那正在往下望的眼珠之外，周遭的一切都停下了动作，半空中的叶子就这样停在原地，就连他也一样。

意识上能感受到，但身体却跟所有人一样停在这时的这一刻，那半天中的巨大眼珠在拉布拉斯的视线内是看不全的，但被眼珠注意到的感受却让整个身体细胞都感到颤慄。

「这事要黄了。」看着停在坠落在地上前一刻的凯旋号，『猿王』的语气相当沮丧。

或许是在这一片静止之中一个能动的活物实在太过显眼，还是说这碰上它逆鳞的人实在太过可恶，那跟星球一样大的傢伙眼睛一转就盯上了正在抓腮搔耳的『猿王』。

巨大的头颅对向了星球的土地，它在宇宙中一个轻跃，头就直直撞向卡宁，再大的星球被这一撞给撞实了，应该也就这样没了。

但头颅竟然开始在缩小，随之在后的是巨大的身体，像在鑽过一个隐形的漏斗般，一时间变成头小身大的滑稽样貌。

虽然看起来很慢，实际上这坠下的速度比起陨石还高上了不少，但皮毛却连点火星都没见到，一样是近似透明的洁白。

而且随着越来越接近地面，它的身子也越来越发凝实，从飘忽摇晃的海市蜃楼变成有血有肉的动物皮爪。

它落地的同时，爪子便往『猿王』的位置捞了过去，牙口也张了开来，看样子打算直接抓起来吞嚼入腹。

盛名之下无虚士，『猿王』竟然在这电光火石之际还能做出抵抗，他闪过了像小山般的尖爪，但人还是被爪子撞到，整个人横飞在辽阔的森林之上，最后悽惨的落在地上，砸出了许多浮在半空中的粗壮树干。

这惨状就像他刚才对拉布拉斯所做的事情一样。

他终于落在这星球的土地上。

伏在地面上的它用四肢行走，纺锤般的细长嘴尖后面是跟头颅一样长的一对尖耳，洁白又修长的身躯带着让人跪伏膜拜的神圣，最让人有深刻印象的是它的尾巴。

那是九条长长的尾巴，为了不沾上尘埃所以尾巴都高高的举着，直接将斜射下来的阳光全都挡了下来，没了光芒的照射，洁白如雪的它也变的跟墨一样黑，在这黑暗中一双眼睛散着跟血一样的红光，眼睛内只让人读出一个情绪。

它非常的愤怒。

要将一切撕碎扯裂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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