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一家人的名字

“妈，我回来了。”

男子气的声音从入口的走廊处传来，钥匙的碰撞声与脚步声随之响起。

片刻，一道胖胖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零母却没有以笑脸相迎，反而是板着一张脸：“零皓，你又去哪里玩了？”

零皓一愣，微微低头看着洁白的地板，“没有，我，我只是在学校里留下来做值日，对，做值日，所以晚了回家。”

“我打过电话了，老师说今天的值日没有你的份。”

“我乐于助人啊，我自愿为集体做贡献。”

“那你衣服为什么这么脏？裤子也是，更别提你那黑得像块炭的球鞋。”

“我……我鞋子不小心踩湿泥里了。”

“你说谎，你肯定去踢球了，而且还是去废弃工地里踢的。今晚不许吃鸡腿。”

零皓再次愣住，突然他嘴一瘪，转身就往卧室的方向跑去，嘴里还大喊大叫：

“姐！妈又欺负我了！”

零伊的房门被打开，从中露出一个女生的头。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陌生的男孩。

同时，男孩也好奇地打量着她——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衣领都被扯开了一点，露出锁骨间的雪白。男孩愣了愣，往女生的身后瞅了瞅……这布置的确是姐姐的房间没错。

在女生的眼里，这个男孩也同样是衣冠不整，头发杂乱不堪，脸庞泥黑，脚踝处还有大片污泥的痕迹……

两人大眼瞪小眼，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夏子？怎么了？唔，弟弟？你回来啦？”

零伊轻轻地把夏子推开，上下扫了男孩几眼：“你又去哪里玩了？”

男孩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姐，我看上去就真的那么明显吗？”

一旁的夏子点点头随声附道：“是挺明显的，我还以为你刚去玩泥巴了呢。”

“你才玩泥巴！”男孩瞪着夏子，“我这是在融入集体！融入集体的事能叫玩泥巴吗？呸，你才玩泥巴！”

零伊被自家弟弟逗笑了：“好了好了，去洗个手，吃饭去吧。”

“姐，我要吃鸡腿。”

“好好好，鸡腿都是你的。”

弟弟零皓一喜：“还是姐姐最好了！”随即向夏子吐吐舌头，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夏子哭笑不得：“零伊，这是你弟弟啊？”

零伊摊摊手：“是啊。”

“跟你有点像啊，都是憨憨的。”

“夏子！”

……

夜幕逐渐笼罩这座城市的一角，高楼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但却怎么也无法进入屋子的内部。

因为那里面灯火通明。一户户人家吆喝着准备饭菜，上城区的抽油烟机开始发出隆隆的声响，下城区的烟筒也升起阵阵炊烟。

而一条小街上，一个男人出现了。他感受着秋天的凉意，呼吸着街道上饭菜的香味，一步步地走着。他走得很慢，仿佛在经历一生的时光。

男人掏出钥匙，入手的是冰冷的温度。

“咔嚓。”

男人愣了一下，他还没把钥匙**锁孔里。

“你回来了。”一名妇女打开门，望着他说。

妇女的腰部还扎着围裙，稍显杂乱的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而她的双眼神采奕奕。

“是的。”男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还要说些什么，于是补充道：“我回来了。”

“女儿也回家了。真好。”

“……哦。”

意料之中的反应呢，妇女笑了笑。

涌入鼻腔的，是一阵熟悉的花香，以及诱人的饭香味。男人一直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为那就像爱好冒险的小孩幡然醒悟——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冒险都像童话般美好。

“我回来了。”

摆脱秋风走进屋里，他清晰地知道，这饭菜的温度。

“爸。”“爸。”“叔叔好。”

竟意外地，没有突兀的违和感。男人犹豫了一下，有些僵硬地跟三人招了招手：“好。”

“……”

“她爸还站着干嘛呢，来，坐下吃饭啊。”零母有些埋怨地看了姐弟两人一眼。

“哦哦。”男人顺从地坐在主座上，像个孩子一样等着开饭。

“叔叔你好，我是零伊的女……女性朋友，今天突然来访有些冒昧，希望叔叔不要见怪。”

“嗯嗯，明白。都是一家人。”男人牵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但还是没能很好地露出笑容。

夏子看了看对方，又看看身旁的零伊，嘿嘿一笑：“叔叔，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日子？”零父想了想，“烈士纪念日？”

“呃……今天好像的确是……”夏子哑了嘴巴，这时零皓接过话茬大声喊了出来：“今天是姐姐的十八岁生日哦！哇哈哈哈爸爸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姐姐的吗？”

“生，日？”

说起女儿的生日，他好像错过的次数也不多，也就十七次而已。但即使这样，他应该是世上最不称职的父亲了，除了出席过女儿的家长会之外，他几乎没有进入过女儿的生活当中。

他永远都是比女儿更早起床，然后比女儿更晚下班。就算在节假日里，各种加班、应酬、留在公司做计划书都已是家常便饭。即使是父女俩见到了，也只是哦啊嗯……

那么，是什么时候，留下回忆了呢？

在一次因病请假的机会里，他有幸进入了女儿的生活。他会为女儿煮一杯香香的麦片，午餐做一顿丰盛的烤鸡，晚上打个火锅，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终，只能任凭火锅的雾气将父女俩隔开，看到的永远都只是彼此朦胧的样子。

他错过了十七次女儿成长的瞬间，却唯有这一次，他在场了，而女儿也是真正长大了。

“生日快乐，小伊。”

零伊愣了一下，周围忽然变得炽热起来。对，这种炽热感在之前也经历过。但那是……多久之前？她的记忆忽然有些错乱，脑海里仿佛被水流冲刷着，雨刷也在一遍遍地扫过记忆……桥上发生了什么？那场雨下了多久？那雨滴是冷的还是热的？

她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动了，在她十八岁的生日里，有什么东西要向她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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