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飞蛾

沉睡的侧颜，少了水晶石投影中的稚嫩，多了一份少女独特的成熟魅力。斯塔亚不自觉的想要伸手去触碰那柔软的发丝，润泽的樱唇，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斯塔亚的视线。越来越近的睡颜让斯塔亚猛然惊醒。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宛如塞子堵住气管，难以呼吸。

冲出屋子，压下的是浓浓的黑暗，看不见的乌云遮住了型月，遮住了星星。冷静下来的斯塔亚，思考着所提供给裴勒斯的情报是否合时宜。不过至少确定了，自己所想不错。那是连柯佩西娅都不知道的秘密，对于血族而言极为罕见的双生。双生虽然罕见却不是什么忌讳，裴勒斯想要隐瞒的恐怕是与柯佩西娅的关系。血族中没有家庭的概念，但诞生契约兽无疑是母亲般的存在。这也是裴勒斯称柯佩西娅为妹妹的原因，不过这层关系裴勒斯和柯佩西娅应该都不怎么在乎。或者说裴勒斯不在乎，柯佩西娅就未曾知道过。

能够诞生一位王以及一位公爵，无论是提供血液的血族还是异兽应该都相当强大。在不存在月亮的克洛泽，异兽是没有休眠期的。如此强大的异兽的死亡不难猜，那么裴勒斯应该和柯佩西娅具有某种统一的目的。

这让斯塔亚感到轻松不少，至少柯佩西娅往后的道路，就算没有名为斯塔亚的个体存在，也不是孤身行走。

再次进屋时，是已经起身的卡里薇娅，看来她很快便理解了当下的境况。

那挫败的气息散发自那自命不凡，也符合不凡的才能者。卡里薇娅的实力就算这惨败的事实摆在面前，也是无可辩驳的。只是那里存在着一个极限，那是属于人类的极限。或者说上位拉维斯就是如此恐怖的存在，裴勒斯始终都只是在戏耍自己，卡里薇娅意识到了这点。就算无法战胜，也可以……

“无论你与那个拉维斯有着怎样的交易，我都没有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阻止我?”

“喂喂，你都快吐冰渣了。”

“怎么可能看着你自杀？”

卡里薇娅对斯塔亚的言语不置可否。

“先不谈我个人意愿，作为亚特兰家的人，不可能放任危险存在于人类都市。”

“所谓英雄的使命?”

在叹息中沉默，这个房间很豪华，完全看不出是在废墟之中，斯塔亚都不得不赞叹裴勒斯是一个极为奢华的贵族。只是想到这以后不会再有人利用了，让斯塔亚感觉有些可惜。

“抱歉，迁怒于人是我不对。”

“在你看来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卡里薇娅突然的话语让斯塔亚有些惊异。

“英雄！”这是三大家族给人们最深刻的印象，提到亚特兰必然也是如此。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卡里薇娅目光中，颓废一闪而过。

“果然是这样呢！”那是让人有些不舒服的重复话，不适的不是重复本身，而是言语中所涵盖的趋向灼热的，异质的气息。

良久，似乎整理好了思绪，卡里薇娅的声音显得平静许多。

“有一个女孩，她以为自己是满含父母的期盼来到这个世上。”

“有一个女孩，她以为自己活在母亲的温暖，和父亲英雄般的光辉之下。”

“有一天，她被咒诅了。很痛苦，却仍旧满怀期望。”

“有一天，她发现了母亲的异常，胆小如她，只能缩在她昏暗的房间默默哭泣。”

“有一天，她下定决心，成为父亲那样的英雄，虽然那来自父亲的天赋与才能无可非议，然而她缺少成为英雄必备的品质。她明白胆小怯懦的自己无法成为英雄。”

“但是她很聪明，既然自己不具备，只要模仿不就行了。模仿花光了她一辈子的勇气，最终她成功了。”

“成功的喜悦只有一个晚上，从那天开始到下一年的那天，对她而言宛如地狱。值得宽慰的是，她的模仿拯救了她。她依靠那模仿来的强韧，撑过了那段黑暗。”

“她的模仿越来越成熟，成熟到她自己都快以为那是真实的程度。”

“这个女孩一定与魔鬼签订了契约，那契约的尽头一定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她幼时的幸福都是建立在卑劣之上的虚假。”

“当她无意得知父亲是因为母亲才背弃与蒂特蕊希·贝那多的婚约时，她仍然可以说服自己，父亲是因为爱着母亲才那样做的。”

“当她听到母亲的忏悔，她理解了，她的母亲利用了海威·亚特兰的善良与正直，甚至是同情，窃取了她父亲的人生。”

“那忏悔本是为女孩而做，却摧毁了女孩心中的一切，她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她胆小与怯懦的性格顽固的纠缠着她。模仿的实质仍旧是虚假。”

“她随后意识到了，是的，那模仿的意图。那只不过是继承了母亲性格的她在试图窃取父亲的品质的行为。她与她的母亲同样恶劣。”

“她的世界崩塌了，模仿早已成了本能，卑劣与怯懦仍为根性。甚至变得更加恶劣。”

“她甚至将无限的绝望转换成强烈的挑战欲望得以继续存活。”

“她对母亲的绝望，自己失去的一切，感到多无力；她战胜强大者的欲望就有多强烈。强烈到生命成为了道具。”

“她就是如此的卑劣。死在挑战强者的路途之中，是她唯一的救赎。”

卡里薇娅的笑容异常嘲讽，仿佛她所讲的内容与其自身毫无瓜葛。斯塔亚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扭曲。

那是疯狂的战意，飞蛾扑火般的意志。

早已脱离了选择牺牲或者愿意牺牲的范畴，是更接近追求牺牲的执念。

除了倾听，斯塔亚难以将任何否定通过未成形的语言进行传达。为了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追求牺牲，简直愚蠢。愚蠢吗？那自己呢？斯塔亚自嘲的笑了笑。

“所以，你不该阻止我！将得到救赎的机会从我面前夺去，你还真是干着残忍的事呢？”卡里薇娅对自己释放的治愈也随着话语的结束完成。

“不对，你的父亲……”

“无知的谎言会更加卑劣，斯塔亚！”比言语更加冰冷的眼神透露出厌恶。

想要否定，话语无法传达，斯塔亚突然想到海威曾给他讲的一个关于海魔蛤的故事。封闭的外壳阻隔一切，虚假的，真实的。

你的痛苦源于你那不实的自责，更源于你心底的善良。

看着抛下自己独自冲进黑暗的卡里薇娅，想要去追，想要将真实填补女孩内心所产生的空洞。只是那坚硬的壳，如同海魔蛤的封闭的壳，无法接受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无奈的叹息与内心所产生的莫名的疼痛让斯塔亚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渴望拯救那女孩，海威的请求?自己那不知存在与否的善心?心中未完全冷却下来的热意混杂着扭曲的欲望，再次沸腾起来。

承认吧，斯塔亚。

第一次见她的笑容时，你就被吸引；

第一次见到的她，照亮了你的世界。

你可耻的依赖着那个未曾认知你存在的她，擅自将她作为你活下去的理由，支柱。

但那是你不曾拥有的东西，你渴望得到的东西。

看不到那笑容，你夜不能寐，看不到那笑容，你无法逃脱菲尔的噩梦。

而现在，你又被那笑容的所有者善良的本质所捆绑，你渴望在这少女的心中有立足之地，渴望得到她的一切，笑容也好，善良也好，美丽也好，甚至丑陋，疯狂，扭曲。她的一切都让你感到愉悦。这才是你来到她身边真正的理由。

什么海威叔叔的请求，什么作为亲人必须提供帮助。那都不过是你虚伪的借口。掩饰你丑陋欲望的工具。

她是你道路的灯塔，但你在那光面前感到卑微，卑微到不敢再次触碰她。

“真是麻烦的性格。”斯塔亚不知道实在嘲讽自己还是评价卡里薇娅。

斯塔亚还无法确定那坚硬的壳何时才会出现缝隙。

但他必须等待，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由他来创造裂痕。但那必须在摧毁英雄的计划实现之前。

裴勒斯的信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计划之中的人耳中。但那开始的时机，斯塔亚却难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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