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龙的怜悯

三人正争先恐后地往袋子里塞着财宝，盾骑士却摸到了某种质地坚硬的东西。

金杯？银烛台？

他以为那是什么大块的金属制品，就抓着它用力抖落了两下，将周围的堆积物甩开才发现，那是根还在成长中的犄角。

而萝妮此刻深感世界末日已经降临。

怎么办，是谁说龙族就能平和安稳度过一生的，这不飞来横祸上门，犄角正被人死死抓着，一动也不敢动。

它瑟缩着发抖，盾骑士一边示意噤声，一边和另外两人拨弄开上面的覆盖物。

继而一只硕大的龙头露了出来。

糟、糟糕…

萝妮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暴露了，该怎么办？

她高速运转的脑子立即模拟出一条不太靠谱的计划，首先撞开挡路的这人，然后迅速从洞**跳出去。

毕竟是善飞的种族，凭这对翅膀就算没法飞起来一路滑翔也不至于摔死。

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她已经没法冷静的判断，决不能落到人类手中，听母亲说过不止一次，片鳞在人手中都能被卖到天价，被捉住了可怎么得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萝妮怪叫着冲出去，借尾巴扭转的动力甩头就是一顶，那个身形壮硕的男人被猛地撞飞。

飞出去足有十二三码，拍在岩壁上口吐鲜血，差点当场毙命。

……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

还没用力呢，只是“拨开”程度而已，就已经……

莫非自己其实非常厉害？

喔喔喔。

这可真是……

萝妮的心情渐渐平复，究竟是这里的人类太脆弱还是自己太强了，她不知道，但她明白了根本没必要感到畏惧。

另外两人大惊失色，紧张兮兮地摆出战斗态势，为首者剑都快握不稳，弓手顺着侧颊流下冷汗。

盾骑士艰难地爬起来，但没法站立，面色铁青地望向这边。

剑士此刻绝望到无以复加，他误判了幼龙的实力，本以为再难驯服最多也就像头牛犊，未成想不到一岁的龙族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匹敌。

他觉得自己大概要葬身于此了。

念及家里还有妻儿，他如坠冰窟。

但…仍有一线生机。

剑士琢磨着幼龙的动作，它正歪起脑袋绕着背靠背的两人打转，或许是好奇，或许是谨慎，他认为幼龙应该没见过人类的模样。

对未知事物抱有恐惧，这是所有生物的共性，如果能利用这点的话……

他缓缓退步，保持着威胁的姿态蹭到盾骑士身边，弓手负责把他背起来，很好，现在龙崽还没表现出攻击欲望。

拿到金银就别想了，但至少还能全身而退。

继续保持着这种姿势，时不时地挥剑威吓，他们退到了绳索边，正欲原路返回，视线却突然变暗。

并非天阴，而是被某种庞然大物遮蔽。

温热的气息拍打在他的后脑，剑士的背涌上一股凉意，顺着脊梁窜到脑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扭过头，雌龙正悬停在洞口对他们怒目而视，硕大的眼眸似两盏灯笼，外露的利齿如锋锐长剑。

这才是真正的…无路可逃……

薇薇安没想到只是出去一会儿家里就进了贼，而且似乎还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只是自不量力的冒险者到还没什么，他们最不该做的就是对萝妮下手。

生育力低下的龙族对子女非常重视，那无疑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温柔的母亲好久没真正愤怒过，她张开血盆大口，一声嘶吼声如雷震，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无不四散惊逃，未带风属性的魔力，但只凭气势就足以飞沙走石。

三人被气流吹进洞里，萝妮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离开，没成想妈妈竟早回来了，还瞧见了这万不该瞧见的一幕。

好可怕，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还是好可怕。

萝妮不自觉地发着抖，更不必说那三个人，耳腔中涌出鲜血，大概是鼓膜破裂，今后就算不聋也会留下听力障碍。

萝妮的抖动在薇薇安眼里被当做是对那三人的恐惧，这令她的怒火更甚。

她爬进洞里，转身化作人形，径直走向那三人。

剑士强忍着耳鸣、头晕和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的痛楚睁开双眼，视野被鲜血糊住，笼着一层淡红的雾。

站在眼前的是个银发及膝、美丽妩媚的少女？妇人？莫非她就是刚刚那只雌龙吗。

从幼龙躲在她身后的表现看大概就是如此。

她此刻正面含愠色紧握双拳，竟然惹怒了成年的龙，毫无疑问，自己命绝于此了，剑士如是想到。

“抱、咳……”

内脏或许风压被碾碎，口中满溢铁锈的腥味。

“抱歉…夫人……我不该……”

剑士觉得自己应该道歉，至少能稍微平息她的怒火也好，他曾听过这样的佚闻，有人惹怒龙族后全村被迁怒，一夜间整座城镇化为乌有，他不想连累镇上的大家。

“一句抱歉就能打发我吗。”

薇薇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就把命留在这儿吧。”

她抬起右脚，只要对准胸腔踩下就能让他骨骼碎裂，肠穿肚烂。

“等等等等一下妈妈！”

萝妮扑上来抱住薇薇安的腰，她哪看得了这个，前世身为人的她无论如何也见不得一条人命在眼前被无情夺走。

如果以身为龙、身为母亲的角度看，这三个人的确不容宽恕，但萝妮不仅能从作为幼龙的角度考量，她想着，如果作为人来看呢。

毕竟她曾经就是人类。

在人类眼中，龙是积累财富的怪物，是死不足惜的残暴恶兽，因此屠龙者才会被冠以“英雄”的名号，受到大家的尊重与敬仰。

对人而言，杀死恶龙就是为民除害，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

事实上，以屠杀为乐的龙族亦不在少数，这一点无法否认。

尽管母亲没做过什么恶事，但毕竟世人对龙族的固有印象就是如此，在这个信息传播仅限于一乡一镇的时代那几乎就是真理。

何况她知道这几个人大概来自山脚下的镇子，每天以人类观察解闷的她最清楚，这些人或许是为了远走他乡才铤而走险地出此下策。

“我问你。”

萝妮操着口音奇怪的人类语言。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剑士没想到幼龙竟会说人的话，惊讶之余开口：

“我们需要钱离开这个镇子，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没有从“人”身上下手，而是从“龙”上找出路，这在人类角度看来并无任何道德问题。

——这让自己如何怪罪，怎么好像我才是故事里的反派角色似的。

哈啊……

萝妮轻轻叹了一口气。

“妈妈…”

她昂起头，装可怜地凝望母亲的双眸。

“请您放过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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