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烦恼中的少女，风中摇曳的花

从醒来到走出帐篷，安娜觉得自己走完了一生。

自己无数次在意识深处埋藏的念头，第一次被人直接提了出来。

——复仇，然后让那些丑八怪下地狱。

她曾许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这个夙愿。

但就在刚刚，夙愿似乎唾手可成。

那个死鱼眼少年，似乎总能将安娜的情绪轻而易举地搅乱。

“安娜，快来尝尝这个，这味道可真棒！”

她这才看到，自家的精灵们正围坐成一圈狼吞虎咽，不远处正停放着一只巨大的鸟儿，三个与那冷酷女巨人一模一样的巨人正驻守在一旁，在他们脚边，扎克正兴奋地朝她挥手。

“扎克叔叔......”她略有些失落地走进，安娜并没有立即回答斯提亚的提议，本应由她亲手完成的使命，现在有了更快捷的方式，这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怎么了，我们的殿下。”扎克掰下一半单兵口粮，递给安娜：“快尝尝，这可比那些草茎好吃多了！”

“谢谢，我不饿。”安娜摆手谢绝，她望向扎克，欲言又止。

扎克和蔼地望向她：“你想说什么，安娜，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毕竟对于我们彼此而言，对方都是唯一的亲人了。”

一听这话，安娜差点涌出泪花，她压抑住自己的波动，平心静气地对扎克说：“我想，向这些铁人请求一些帮助，如果能得到武器和补给是最好的。”

扎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安娜不解道：“还能怎样？自然是找那些可恶的蝎人......”

安娜心里流淌过一丝热流，她继而向扎克倡议：“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武器和装备似乎远远超过我们，也超过了蝎人。我在想，如果能够得到那些武器，哪怕是一部分，我们都有能力去彻底消灭盘踞在我们故乡的那些蝎人！”

扎克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安娜......”

安娜越想越来劲：“铁人们对我们没有敌意，而且他们刚刚还向我主动提议，愿意帮我们处理掉那些蝎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也想过了，我们自己的复仇不能依靠别人来完成，所以我们只需要那些装备......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那座要塞的薄弱点，然后一鼓作气......”

“安娜——！”

兴致正高的安娜忽然被扎克打断。

“怎......”

忽然变得奇怪的扎克吓了安娜一跳。

“适可而止吧......”

扎克眼皮低垂，他黯然发出一声叹息。

安娜不禁瞪大了眼，她不由得提醒扎克：”扎克叔叔，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不这样，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复仇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让该死的复仇见鬼去吧！！！”

扎克压低身子从喉咙里挤出扼抑已久的咆哮。他全身不可控制地颤抖着，一只手却依然紧紧抓住那半块干粮。

扎克从未有过的古怪模样令安娜震惊，这还是那个老实怯懦的老扎克吗？

“已经够了吧，复仇什么的......”扎克抬头看着安娜，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地落下。

“我已经不想再这样复仇下去了，我不想再拿起长枪，去和那些蝎人拼个你死我活。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它们已经在那里！！！只要那个要塞还在，无穷无尽的蝎人就会冒出来！！！我们呢？低下头看看吧，安娜，这已经是垂耳精灵的全部种子了啊......”

安娜尚未从之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扎克的一席话又让她心底一痛，正在大快朵颐的族人们停下欢声笑语，默默地望着对立的二人。从他们眼中，安娜看到了一股陌生的情感。

扎克举起手中的干粮：”大家都已经厌倦了战斗，我们不想再要复仇！我们只想活着，每天能够吃饱，这才是最重要的！”

安娜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些话从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亲叔叔口中说出：“其他人呢？那些死去的族人们呢？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在扎克的身后，原本置身事外的精灵们站在了一起。尽管如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深深地低着头，唯恐与安娜目光相接。

安娜只感觉一阵眼花，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倒下。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和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了吗。

一边是孤独的瘦小女子，另一边则是一群朝夕与共，被她视为珍宝的族人。

“这就是……你们的……决定……！”她还是咬着牙，说出内心的不甘。

“殿下......我们走吧......”

说话的是一个短发少年，他叫皮鲁，他的右半只耳朵早已不翼而飞，徒留一道整齐的切口证明自己曾经的存在。

此刻的皮鲁内心陷入深切的不安之中，他隐隐明白，这样对安娜是否过于无情。他也知道，这对于一直以来视他为得力猛将的安娜来说无异于背叛。但是每一次战斗和挣扎，都在无形中为他本事年幼的心灵进一步增上一刀无形的伤痕。

他已经被那噩梦缠绕了太久太久。

“皮鲁，连你也......”

安娜从未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样的一天。之前的大家，明明无论失败或惨胜，不都是围拢在自己身边，高歌欢呼么？

明明是灰蒙蒙的尘埃天气，安娜却觉得像是下起了一场暴雨。

“殿下......”

“算了吧，殿下......”

“我不想战斗，那真的好痛......”

扎克慢慢地向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安娜靠近：“呐，安娜，我们回去吧，回到那个小基地，不要再去造成无谓的伤亡， 踏踏实实的生活，好不好？”

啊啊......这不正是安娜最熟悉的剧本吗。

接受王位，组建王室，沿着一丝不苟的，被人刻画好的路线生活。如同人类口中的时钟一样，只要一刻一刻地走下去，就是最完美的。

也许扎克说的没错，只要这样走下去，总会有重振精灵族的那一天。

只是，自己可能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我想要什么，族人们想要什么，该怎样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误的，我做错了吗，我做好了吗？

“我们走吧，安娜......”

在风险与回报的飓风中摇摆的安娜，眼见着就要被扎克伸出的手拉住。

“啪——！”

手掌拍击的脆响，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

忽然出现在安娜身边的少年，正用那双标志性地死鱼眼，从容不迫地盯着一脸惊愕的扎克。

“退下，精灵族。没看见她正在烦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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