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孤城未明 5

梓菱姐那边同样没有传来什么声音，不清楚她们心里究竟对我的大胆举动有着什么想法与意见，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对几秒后的现实抱有什么样的希望，不过对我而言，我从来不会把我的决定在想象演绎中设置得过于顺利，特别是在最危急的关头。

在经历心跳加速的超重感后，迎来的自然是加速度的归零与反向加速开始导致的心脏骤停，带着一台湛卢的鬼切终究没法顺利地一口气到底地面，似乎象征着失败的失重感比死亡更快传来，梓菱姐的尖叫终于也和艾可的交织在了一起。

「呃……」

艾莲轻哼一声，抓住我右臂的手指已经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将指甲陷入了我的皮肤里，这恰逢其时的痛觉也给予了我清晰的思考，我使用辅助瞄准系统定位了并非第一融化方向的两侧并扣动了扳机——

从机身上我看不见的位置射出了大概是绳子一样的东西，穿梭在流质的赤星里传导着轻微的的震动，如同当初驾驶虎彻时所利用的牵引绳，倘若没有发生大变化的话这就是能带我们回到地表的关键工具。

尽管软化赤星给我们带来了生存的通道，但相对的妨碍也可能让此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与此同时，左肩部的机枪也持续地朝上方开火，只等待绳子到达能够施力的位置。

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下沉一样，我看不到坠落的目的地，但任谁都能想到一旦脱离了星红的流质那么等待着我们的便是深渊以及随之填埋的沙堆与建筑瓦砾。

伴随着梓菱姐带着哭腔甚至有点滑稽的责骂，从机身投射出去的绳索终于绷紧了，我也在感受到了力道的那一刹那启动了暂时冷却的喷射系统，重新赋予了鬼切上升的动力。

「呼……好险，对不起」

在欢呼雀跃的艾可旁边，艾莲一脸歉意地放开了我那印上指甲印的手臂。

「啊啊啊啊，你能不能下次先说一声再做这么恐怖的事啊?!」

梓菱姐的抱怨此时听起来又是饱含欢快的意味，然而我还不到能彻底放松的时候，

「不要乐极生悲哦，还没完呢！」

在脆弱的赤星崩塌之前我便回收了牵引绳，并在收入装置内的片刻再度朝上方发射，已完成提供上升支持的接力。

「快说吧，我都忍不住了，这台HMA究竟是怎么来的」

而第二次虽说遇到了两侧受力不均的问题，但终究还是安然无恙地完成了接力，因此我也能放松心情地回答梓菱姐了，

「这底下是TUE的研发中心，其实这里早在十年前就被率先开发了，我们可是在下面大干了一场，夺来了这个战利品，详细的等我回去再和你说吧，王昊还有彼方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挺好的……」

意识到她是在顾虑着violet的存在，所以我便也不再多问了，

「总之，这回我们绝对不会是失败的一方了」

第三次牵引的时候，硬质的物体已经被鬼切喷涌火舌的机枪纷纷击碎，这意味着我们的确正在接近地表，

【我终于保护了所有人，没错，只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想起了悠木叔临终前的样子，悲伤与欣慰一并涌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自己新的和旧的伙伴一同离开这阴暗孤寂的地下世界，希望拥抱重生的阳光。

「对了，雨明，你要小心……」

枪声击碎岩石砂砾的声音逐渐消失，最后一次牵引所维持的Aureole System仍旧具现化着星红色的冲击力，隐隐约约听见梓菱姐的提醒，但我正满怀着对脱出行动成功的喜悦和艾可欢乐地击掌。

周围的环境由赤红逐渐变为肉眼可见的土石砂砾，磨得机身咣当作响，而在噪音的尽头，仿佛能切身体会得到钢铁人形周围的压迫感消失一般的畅快，鬼切终于拖着湛卢冲出了沙漠之底，以这样不可思议地方式完成了对这个地下世界的诀别——

「终于……出来了……诶？」

不是想象中四溢的白光，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就像重新回到了深邃的地下，一股倒错感带来的恐惧也一并袭来。

「白痴雨明，快点动起来啊！」

「！」

随着一声爆炸和机体剧烈的晃动，鬼切失去动力猛然下坠。

然而福祸相依，陆续的爆炸从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传来，我做好了迫降的准备后反而是以极小的代价逃过了一劫。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吗？！」

「何止晚上！现在已经快天亮了，你不知道你失踪了到底多久，战场已经从地下转移回地面上了，现在，赶紧给我跑！！！」

不等梓菱姐的咆哮结束，我踩下踏板立刻就让鬼切与湛卢重新运动起来，仿佛为了补充解释她的焦虑一样，几发照明弹在我们的头顶爆炸，暴露我们所在的同时也让我们看清了自己正身处两军甚至三军、四军对垒的战场中央，令人头皮发麻的武器自然都对准了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

「往东北方向突围，你的那台东西可以飞得低一点吗？」

「当然，缺陷只有飞得不够高和不够久而已」

听从梓菱姐的建议后，鬼切从醒目的靶子摇身一变成了暗夜潜行者，双脚几乎贴着沙地在战场中飞行，赤星溢出的光芒恰好在照明弹的掩护下难以被人察觉。

「东北方向有友军吗？」

「已经没有友军了，走那边只是离家的方向近而已」

「……」

面对这群还不知道要对峙到何时的敌人，哪怕还拖着一台湛卢，鬼切依然没有遇到多少挑战地成功突围，不仅对手不敢轻易对这速度惊人来历不明的目标开火，由于地下基地的崩塌而下陷的沙地更是让他们自顾不暇，最终集天时地利人和的我们安然地停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绿洲处。

「可以喘口气了吧……这一路就没停过」

安心之后的疲劳感已经临近爆发，我瘫软地背靠在驾驶座椅上，艾可也模仿我的样子伸了伸懒腰然后一下子靠在我的肚子上，反观艾莲则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各个方向的监视器，还打开了探照灯，像是十分警惕周围的安全与否。

「怎么了艾莲？」

「雨明，我们可能要就此别过了」

「啊？」

「我能感应到队友们的位置离这儿很近，我打算和她们在这里会合，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吉莉卡也需要马上治疗……」

「嗯，你也是」

艾莲与表情天真的艾可目光交错了一下后，转而注视着我，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继续说下去，

「欲言又止的样子，你看着有点怪呢」

「没什么，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太挤了」

艾莲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别过去，挤了三个人的驾驶舱注定了彼此身体接触的频繁，特别是操作机体的时候私密部位难免会发生不好的反应，不知不觉习惯的我此时一想到过程也有点些不好意思了，

「嗯……好的，梓菱姐，我们先出舱了，你帮忙警戒一下」

听到对方淡淡的回应后，我便带着两姐妹先后脱出了蹲下身形的鬼切，随后把醒过来的安吉莉卡也抱了下来，虽然回想起在地下基地里她那不知道是不是单纯演技的待人方式时，对她还有点抗拒和害怕，但此刻的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对我点点头，除了虚弱以后也看不出到底是感激还是类似女王或者大小姐的那种对帮助习以为常的一点反应。

沉默降临在我们几人周围的空气中，就连艾可也离开我回到了艾莲的身边，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像个婴儿似的含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白昼的炎热相比，一天之中最冷的黎明时分让月陨之漠仿佛成为了另一个星球的世界，陌生而又遥远，直到复数HMA响起的引擎声才重新令冻结的时间流逝。

两台沾满了尘土的雷瓦汀慢悠悠地靠近了我们，像是燃料也见底了一样，不过枪口却是抬起来的，不等梓菱姐做出应对，艾莲就已经张开双臂挡在了我的面前，熟悉的姿势一出现，violet的成员们当即就停止了武力威慑，一男一女很快走下机体将安吉莉卡和艾可带上他们的座驾，艾莲则是走向其中一台火力强化的远程支援型，踏上了HMA摊开的巨大手掌。

我不由自主地朝她的背影挥手，沉浸在这恍若隔世的气氛中并延续着沉默的告别，也就在此时，站在机械手掌上的艾莲转过身子面向了我——

「谢谢你，雨明，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虽然我现在有些混乱……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只是我自己打算做的事罢了，能和你成为朋友就足够了……嗯……我们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了吧？」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有些害羞抑或尴尬，双手插在口袋里等待着对方的回答，随即又意识到言谈举止似乎都有不妥之处，最后等到对方开口的时候，我才明白一切都能归因于「紧张」。

「朋友？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很高兴，艾可一定也是一样的」

另一台雷瓦汀伴随着艾莲的话语打开了驾驶舱，艾可笑容灿烂地和我使劲招着手。

「雨明，我们还会再见面吧？或许，又会是在战场上……」

东方泛白，从艾莲背朝的地平线溢出了万物初始的光芒，而她的眼中仿佛仍有化不开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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