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守河山

樱空释直身屹立在幻雪神山最高的瞭望台上，被风鼓动的幻术长袍烈烈而响，肩上华美的流苏在空气中荡漾出夺目的银色光纹，他指尖若隐若现地跳动着冰蓝色的火苗，远方重叠的山峦随着幻术肆意地沉落起伏，变化无常。

推开云雾极目眺望，是幻雪神山之外繁华昌盛的三界，风中夹杂着屋檐上风铃的轻响声。樱空释在冰族就听习惯了这种声音，似乎这些风铃一响，就能在每一个音符跳动的瞬间，再从其中捕捉到过往。

北方护法星旧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尊主。”

樱空释没有回身更没有出声，星旧神色凝重地道：“我们找了十年……他回来了。”

樱空释手上动作一顿，远方的云雾瞬间收拢，严实地遮住了远方的世界。他猛地转过身来，金黄的双瞳微缩，声音里有遏制不住的颤抖：“他在哪？”

“就在天宫，他说想见您。”

天宫空旷，锁链拖曳发出的哐当声突兀地回响在四周，高位上的樱空释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眸，看着妄空双腕上的一对黑色枷锁，身后的锁链似乎很长很长，看不见尽头。这十余年来的积攒的怒火和恨意此时却无从发泄。

这么久没见，妄空依旧风姿绰绰，只是他从前神采奕奕的双眼此时充盈着空洞。樱空释长袖下的十指逐渐攥紧，一道火焰气浪向前推进，妄抬手拦截，被震地硬生生后退一步。

“你回来了。”樱空释简单却犀利的四个字冰冷又讽刺。

“樱空释，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般……”妄空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是回来了，当年和隐莲的十年期约早就到了。”妄空浅笑，有些自嘲，“我终究是摆脱不了不灭之神的诅咒。但是樱空释，你也一样……”

樱空释眼皮一颤：“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妄空走前几步：“织夜死了十五年了，你坐着神尊的位置也坐了十五年了。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人杀的死你。樱空释，我都回来赎罪了，你怎么还不去赎罪……”

“织夜没有死，她会回来……”樱空释别开视线，开始不禁地颤抖。

“她已经死了，是你亲自用噬神剑穿腹而死的……但是没有关系，我把她照顾的很好，她现在很幸福开心。”

樱空释的眼睫一颤：“你不说，我就会用潋水咒，将你杀死。”

妄空笑的更加嘲讽：“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幻雪神山的侍从走上前来，锁链声音最终渐渐远去了。

北方护法星旧出现在樱空释身边：“尊主……？”

“把他关进哪里都好，永远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他，直到他说出我想要听到的答案……”

樱空释微微垂下头去，挺拔的身影在高位上格外落寞，他抬手抵着自己的鼻梁，樱空释很少好好地休息了，只要他闭上眼睛，梦里总能出现十五年前那个白衣翩然的女人，笑着在夜色里跳进无尽海。

他害怕看到无尽海上开满红莲，还有她的身躯变成散在指尖的沙。

夜夜，原来已经走了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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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卷起满地残花，悲哀地在空中划出触目惊心的粉色轨道，再片片落在无尽海结成冰的海面上。

早在数年前，整个无尽海域就已经被樱空释完全冻结了，三界各族再没有立王，皆归于樱空释麾下。幻雪神山和三界的通道彻底打通，樱空释成为了继千万年前渊祭以来的唯一一位世界之主。

自红莲盛放后，刃雪城再也没有下过雪，火海的火海再不沸腾，无尽海水也再不汹涌。幻雪神山换了新的四大护法，重封了数名神主，三界安详，再无战乱。

天下皆知，神尊樱空释的性格孤僻冷酷到了极点，他的手段无情又残忍，他封冻了无尽海，销毁了冰族所有的史书，清除了幻雪神山原本所有的部下，邪恶的魅影军团也被他永久地封印起来。

王者无情，这几年来，没有人见过樱空释笑，哪怕是面对亲生儿子宬晔，他也不会笑。

三界对樱空释的歌颂还在继续，他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没有记得樱空释从前的恶行和不堪的过往，他们只懂得跪在王座下俯首称臣，瞻仰崇拜。

只剩下极少数人记得那个女人，在末战唯一一个被樱空释亲手杀死的敌人。曾经盛开过万里的红莲早就消弭殆尽，比比皆是的雪蝶也早就死绝。

樱空释踏上樱花岛，落花几乎埋没了他的靴子，他垂着眸踩过一片嫩粉色，一身玄袍与此格格不入。残香十里，碾碎的樱花在他脚下枯萎。

晶莹剔透的水晶陵墓悲哀地屹立在面前，樱空释僵硬蹲下身来，指尖轻轻拂过无字碑，又一如既往地握成拳，几年过去了，每一次都难以抵挡心底那种心痛，仿佛要把他抽丝剥茧地吞噬。

他无颜面对她，只能立下一块无字碑，甚至不刻下爱妻二字。

风吹起他雪白的长发，露出他发间独一无二的高贵额环，金黄色的眼瞳黯然无光地透露着落寞，氤氲的水汽最终凝聚成晶莹的泪滴，淌过他冰雪般精致的面庞，然后悄无声息地砸在一片落花上。

“夜夜，宬晔会开口说话了，会自己走路了。连妄空都回来了，他回来赎罪了，你可要回来看看，也让我赎清我的罪孽……”

樱空释艰难地闭上眼，指尖开始轻微地颤抖，声音继续回荡在安静的樱花岛上：“我已经把封裔战神和枯弗姑姑的灵位风风光光地请进人鱼族祠堂了，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便一定会做到。”

“夜夜，我好想你。”

樱空释想苦笑，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指尖温柔地抚摸着灵位。

凋零的樱花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和雪白的发丝缠绕着飞舞，勾勒出最痛心的美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始终在回味着那场梦，每一次织夜跳下的都是无尽海，海面上断断续续地开出红莲，贯穿了她的身体，染透世界的红色将他惊醒。

织夜是一只人鱼，她无尽海生活了一百二十年，比起刃雪城里那段时光，她也许更想回到人鱼族，回到无尽海。无尽海的人鱼已经稀缺了，那年圣战的屠族之后，人鱼族就成为了神界珍稀的族群。

樱空释盯着枝头那朵最娇艳的樱花，想起织夜生前在他耳畔说过爱他。

织夜的声音又回荡在樱花岛上：“你也忘了我罢，好好活下去。”

他已经没有资格取舍了，他心爱之人用命换来了三界，他竟也成了像妄空那样的和幻雪神山世代纠缠的神，千年万年。

妄空……妄空……樱空释握紧双拳，骨骼咯吱作响。他说织夜过的快乐幸福，可是隐莲早就枯萎了，织夜怎么可能……

樱空释突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已经回到了天宫。走进宬晔的房间里，冰冷宽阔的卧房里摆着一张华美的小床。两侧静候的侍从对着樱空释低头见礼，弯着腰退了下去。

樱空释低头看向小孩，指尖曲了曲触碰他，惹得娃娃扭了扭头。

“我从前希望你是个幻术高强的孩子，替我保护好她，但是到最后，我们谁也没做到。”

樱空释走了，小床上的小孩坐起身来，低头拿起自己脖子上的一泪石，年幼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他听不懂父王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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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狂澜，崎岖的山石上坐着一袭水蓝素裳的女人，水蓝色的衣袂像是翻滚的浪花，被风吹开，四散在身后。她闭着眼，像是在聆听海浪的声音，又像是睡着了。女人生得极美，脸色却没有半点红润，苍白如纸，身段似乎随时都要被海风卷跑一般。

一身戎装的男人站在她身后，蹲下身来，声音柔软，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恭敬：“夜姬姑娘，睁开眼睛，让我看看。”

被唤作夜姬的女人微微抬起了头，她没有照做，只是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皮草的特殊气味和动物的腥味。

“没必要再看了。”夜姬睁开眼，一双黯然无光的灰色眼瞳暴露在空气中，她抚了抚自己的眼皮，无论这个世界在外人的描述中多么美丽，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片朦胧的灰白色，她只能感知世间万物的存在，却并不能体会它们的存在。“我最近觉得视物越来越困难了，兴许哪一天就瞎了。”

“你想通了，真的要和我同道去幻雪神山？妄空神主坚决要我留住你，更何况你眼睛不便，我怎敢带你去？”

“妄空……他果真在幻雪神山？”夜姬犹豫了片刻，低低叹了口气，“他什么也不留，就抛下我走了，我一定要和他在一处，如果你也想拦我，我也敢做他做的事。”

夜姬侧过头来，嘴角含着笑。

越蛮深深地皱着眉，无论看多少遍，这张脸总是会让他感惊艳，但更多的是害怕。

“这……我们该回去了，幻雪神山宴请三界的宴会日期就快到了，我们去到神界还需要好一段时间。”

夜姬重新闭上眼，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抓起一旁艳红的绸缎，遮住了自己丑陋的双眼。

突然，她问：“神界？怎么去？”

“过了结界，去到无尽海。”

“无尽海？那眼前的这片，是海吗？”

越蛮心生怪异，却还是回答：“是海，是百厄族唯一的一片海。”

“那无尽海呢？”

“那是神界唯一的海，也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海域。”

夜姬的手不自然地颤了颤，“很美丽吗？”

“以前是，但是它现在已经被冰封了。”

夜姬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可不是传说，神界的海域里住着人鱼吗？”

越蛮笑了笑：“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人鱼呢？”

夜姬不明所以，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这是何意思？”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她不打算再问，站起身打算离开。侍女扶过她的时候，她浅浅的两声咳嗽落进了越蛮的耳朵里。

越蛮是百厄族的首领，他在位已经有十多年。这十多年的变数都落在他眼里。神尊樱空释是销毁了一切有关前冰后的回忆，可是他没有办法清除地彻彻底底。

是一年前，一个神来到他们的部落，然后以屠族作为要挟把这个女人留在了这里。百厄族都觉得她是神，又听那个神叫她夜夜，便叫她夜姬。

可世上哪有不会幻术，身体羸弱的神？

越蛮很清楚，惊艳过时光的人鱼公主，早在十几年前的圣战中，就长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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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个月的更文……我是真的很瓶颈了。就这样吧，夜夜小天使要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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