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气氛压抑的冰王大殿内，樱空释坐在主位，除去皇柝不在场，各族之王坐于台下，忧心忡忡地看着脸色沉寂一言不发的樱空释，眸光齐齐黯然无光。

门外接连来了两次通报，一次是情报兵：“王，神医族传来消息，说是老主君出事了！”

另一次，是跪倒在殿外的禁卫军：“王！太后失踪了，就连宫人也都……也都遇害了。”

樱空释寒冰一般的声音传出殿外，听起来有些遥远：“玩忽职守，即刻罢黜军革……”

众人身躯一抖，樱空释接下来恐怕是要赐他们死罪！

“下去吧，此事不可张扬，造谣者格杀勿论。”

冰王并没有放过他们，但是另一道冰冷的女声在冰王之前道出。众人得了赦令，逃荒般撤下，殿外渐渐恢复了安静，风声呜咽，咆哮着席卷着天地。

“这平白无故的，先是人鱼圣尊，又是刃雪城，现在就连老主君也……”潮涯环紧怀中无音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熊王坐卧不安，怒火中烧：“究竟是何人，想要置我神界于这般田地！真是不自量力！”

“这不是重点所在。”星旧开口，引地众人看去。见他脸色平静无半点悲痛或震惊，一如往常的沉着，“三界之内，有人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对三人下手，着实不易。看来此人的幻术水平不容小觑。不知道王对这于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头绪？”

闻言，樱空释迎上了星旧的目光，他分明是故意而为，话中有话。

他不答，先是敛眸避开这个话题，复又看向织夜：“人鱼圣尊怎么样了？”

织夜正坐在他身边，将人鱼族送来的诊断放在樱空释眼前，轻蹙眉心，有些怜悯地道：“火灼五内，支离破碎，命悬一线。万幸之不幸，对方没有完全折断她的神髓，拍散她的元神，否则……魂飞魄散，无力回天。对方下手狠毒，圣尊现在的命也就是靠长老们灌输的神力勉强吊着，和死亡没有什么两样。”

“这……”月神一语道出众人疑惑，“为何这四人之中，唯独太后是下落不明？”

樱空释背脊一僵，回忆上涌，黑雾的声音像魔音般绕梁不去：“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就是三界真正的主人，是冰焰族的真神。”

黑雾总是喜欢挑着他发生意外时出现，他一次又一次地让樱空释恼羞成怒，又在那日自称是狂神渊祭，又指认自己是他的儿子，所谓的冰焰族后代。

那日，樱空释险些失控，走火入魔。即使他不信对方的胡言乱语，但这恰好能完美地解释圣战之后的一切变乱。

莲姬是他的生母，而他是能掌控冰火的真神，还有拟作黑雾形态频频出现的渊祭……如此一来，他唯独不动莲姬，倒也是情有可原。

樱空释敛眸看着桌上的病诊一言不发，直到织夜察觉到他在游神，才曲指点了点他的手背才让他回过神来。他眸光一亮，握住了她的指尖暗示自己无事。

“如果没有猜错，这一切都和那团黑雾有关。曾经幻影天大火，父王的死，甚至包括遇刺的梨落，都和他脱不开干系。”

片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看向樱空释：“说到梨落，卡索王子和她还在凡界！”

“这个先不用担心，”月神安慰道，“卡索他们在凡界，距离守节使者的营地并不算远，在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保护他们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潮涯疑惑：“黑雾……？”

星旧接话：“对，也就是王当年登位典礼上的刺客。”

熊王有些激动，一拳砸在交椅扶手上：“事情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他又卷土重来，如果他是火燚的手下，肯定是火族在预谋什么！”

织夜看向熊王，平静如死水的幽邃目光安抚着对方暴跳如雷的内心，却并不是柔和的劝说，而是一种带着冰冷施压的肯定。

“不是火族。”

熊王不解：“王后何以见得？”

“火族向来鲁莽直接，如果想和冰族过不去，现在就已经点兵攻过无尽海了。但消息估摸着现在也才落到火族人耳朵里，他们怎么可能放着这个大好机会原地止步。隔岸观火，不是火燚的作风。”

只不过……

织夜突然想起灼华那代表性的微笑，那样的笑容里往往蛰藏着不可小觑的危险。不过他和火族向来隔着深仇大恨，就单凭凶手留下的金色结界，就能断定此事与他无关。

台下的片风低低呢喃：“人鱼族，神医族，冰族……”

“王。”星旧站起身来，“如果没有猜错，刺客应该先对人鱼圣尊动了手，趁着你们去了人鱼族，我等又在议事厅没有留神，再先后对老冰后和太后动手。”

“不。”樱空释果断否认了一个点，眼底戾气笼罩，阴冷肃杀，“杀死老冰后的不是那团黑雾。”

星旧看见他那双眼睛里露出的阴鸷和邪佞，这种眼神，他曾经在占星族夜晚的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不过现在不是黑夜，没有了那几分瘆人的寒意。

樱空释在提醒他——占星族，半夜，老冰王的惨死。

“是微臣疏忽了……”星旧眸光一暗，脑子里突然浮动着星轨美好的笑容，重新坐下，引起众人不明所以。

片刻安静过后，织夜浅叹一口气，突然出声：“其实，人鱼族根本没有派人来通知我和王。”

众人惊诧，就连樱空释都看向了织夜，他们二人对上了视线。

“贴身伺候人鱼圣尊的人鱼姬必定没有成婚，在岸上所用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幻术假腿，行走时会极其缓慢困难。但是那两位人鱼却是健步如飞。并且，她们和其他人鱼不一样，竟然称我为冰后，而不是二公主。”

樱空释看着她略有懊恼的暗沉紫眸，缓缓收回了目光。想起当年岚裳跌跌撞撞学走路的样子，思绪突然一转，他不免想到了织夜的腿。

他并不见得，以前穿着高高冰靴走地气定神闲优雅轻松的织夜有半分人鱼族女子的样子。

想归想，他嘴上却还是继续解决着这件棘手的事情：“星旧，你知不知道那团黑雾到底是谁？”

星旧抬起头来，微微蹙眉，用幻术给樱空释传音。

“你我心知肚明。”

未等樱空释回应，他打断传音空间，接着说了下去：“王可曾听说，那位被三界淡忘的冰焰族狂神，渊祭。”

众人沉思，记忆一片空白，对这位狂神的印象是少之又少，只是略闻一二，以为传言误耳，便没有放在心上。

“关于他，你知道多少？”

星旧认命般站起身来，他抬手召唤出四方梦源，梦源缓缓浮动，如同盈在一层无形的水浪上，金黄色的圣光四射开。星旧垂下手，梦源持续上浮，最终停在半空，散开的光芒化作一面金黄的光屏，一座萧条的小岛出现在众人眼前，景象缓缓推移，直到一截染血的玄冰链赫然出现，光幕剧烈地闪烁着，最终消失。

不知是否是错觉，樱空释在看见那条玄冰链之后，只觉得心间雷鸣，一丝不明的痛升起，让他他暗暗恍惚，不知所措。

织夜察觉不对，抬手握住他的手，投去几分担忧的目光。樱空释理了理呼吸，眼看无碍，她这才收回了手。

潮涯问：“星旧，这是何处？”

“这是练泅岛，”星旧将梦源握在手中，“传说，渊祭就被囚禁在这座岛上。但我曾经寻遍这座岛，却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传闻渊祭幻术高强，神力无边，如果他真的出世，毕竟神界动荡，天下大乱……对于刃雪城里频频发生的一切，也就完全符合我们的猜想了。”

“王。”星旧突然转过身来，他眼里的虚伪和恭敬突然烟消云散，甚至有光芒在波动，“您又曾听说，幻雪神山是为何？”

“幻雪神山？！”

“没错，在三界之外的空间，就这一方圣地所在，但我仅仅知道它的存在，而渊祭很有可能就来自幻雪神山。想要救老主君，太后，圣尊，甚至是老冰王冰后……”

“幻雪神山，是三界之外的另一片净土。在那里，一花一草皆可独立成为一个世界，山转水移，光怪陆离，危险重重……”

众人一顿，看着大门缓缓敞开，苍老的老妇人住着法杖慢慢地走进来，在某一个瞬间，她就好像沐浴在殿外的万丈光芒之中，带着沧桑的圣古。

樱空释站起身来，看着封天婆婆缓慢地来到他面前，然后抬起粗糙褶皱的手，抚摸着他冰刻般棱角分明的颊面，眼神空洞，向一眼能望穿世界尽头一般的死寂。

“我的小王子，这场游戏已经开始，请接受你的宿命，去到幻雪神山，阻止隐莲花开……你的心呀，会告诉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婆婆？”

樱空释不可置信地眯眸，听着封天无厘头的一番话。突然，封天带着慈祥和蔼的微笑的嘴角，慢慢地淌下一丝黑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慢慢流过皱纹满步的脸，滴滴落在樱空释的桌案上，诡异而妖邪。

“婆婆！”

织夜走上前去扶住封天，她却轰然倒下，靠在织夜怀中茫然地看着穹顶。一瞬间，双耳，双目，口中，鼻腔，七窍流血，恐怖而血腥。

织夜喉间干哑，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恍惚地看着鲜血淋漓的封天抬起唯一干净的手，握住了她脖间挂着的一泪石。

众人围上来，身旁顿时黑压压一片，一泪石因为她的触碰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樱空释蹲下身来，双瞳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封天，他扣指捏诀，却被对方拼劲最后的力气打断。

“无尽海心的最深处，有去向幻雪神山的通道，而一泪石，就是这条唯一通道的唯一钥匙……”

封天整张脸被鲜血染的面目全非，她突然握住樱空释的手，虚空抓住自己法杖上那一串五颜六色下铃铛彩珠，将它们放入他掌心之中，颤抖着闭起双目，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隐莲不能花开，婆婆……婆婆不想再看见，百万年前，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了。”

红莲没有绽放，双星遥遥相隔，命运的齿轮像是一个被扼住了命脉的可怜人，动弹不得。命中早已注定的轨迹再也不会按照它正常的路线行走，因为织夜的存在，一切都会重新编织。

星旧躯体一僵，想起自己连夜在占星台上的占星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封天的肉身慢慢笼罩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辉，在她气断之前，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低喃。

“请你……耐心地等待……”

织夜放下封天，僵硬地站起身来，雪白的长裙染上了淋漓的黑红，荼靡妖娆，泛着诡邪的光泽。

樱空释身形不稳，仿佛有什么物什在脑中炸裂开，一时头痛难忍，黑暗中的一只手将他不断地将他拖进梦魇的深渊，他空有一身灵力却无法阻止这一切，双足一软，硬生生倒了下去。

织夜将樱空释扶靠在怀中，捏诀想要给他灌输灵力，却被星旧制止。

“王后不可！”

“为什么？”

星旧扣起指尖，将掌心落下，停在距离樱空释脸部前方一指处，蓝光扑朔，他又收回了手，目光变得晦暗。

“王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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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榻上，身下是柔软的皮草，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高高穹顶……

她紧张地坐起身来，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黑色的宫殿，四周耸立云天的玄柱，透过每根柱子的缝隙，她看见外面层层叠叠的落白的峰峦，周围十分安静，整片宽阔的黑色地砖上，只有这一台榻。

“你醒了。”

莲姬匆忙转过头去，却被身后一身黑色重铠的男人吓地尖叫一声，她下意识地后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对方慢慢坐下来，长发之间那张英俊而邪气的脸带着温柔的笑容，却不能让她感觉有半分暖意。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

“莲姬……”

对方低低呢喃，抬起手来触碰着她的脸颊，看着这张梦寐以求的美丽容颜，如痴如醉。

他将一切都告诉了莲姬，他是谁，这是哪里，樱空释是谁。往事种种，历历在目，最后，渊祭笑着对莲姬说。

“我们的儿子，会是这世上最强的神，就像你希望的那样，三界生灵，都向他俯首称臣……”

没错，向他的替代品，俯首称臣。

———完———

幻雪神山的剧情线开启啦！在大虐的边缘疯狂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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