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深处。
冰冷肃杀的囚牢被安筑在刃雪城最偏僻的后城。囚房背抵南面城墙,前临禁军统帅营,可堪密不透风,守卫森严。四周巡逻的士卒一个个面色凝重,他们握着手中的冰盾和长矛,来来回回地折返巡视。看守罪犯是何等大事,若是跑了什么重犯,那就是玩忽职守的死罪。
压抑晦暗的的气氛徜徉在这座地下囚宫厥里。纵横交错的冰桥横贯在万丈深崖之上,桥身上纤细透明的围栏串连着摇摇晃晃的铁锁,铁锁连贯到每一间或大或小的牢房,构成一副壮阔的阴暗图画。金属相撞的摩擦声充盈双耳,冰桥也随着人为举止而颤巍摇摆。
樱空释走在最中央,偶时轻瞥着那些常年待在冰冷的地下囚牢已经接近疯癫的废神。他们有的是昔日位高权重的大臣,有的是曾经权倾朝野的贵族门阀,当然也有十恶不赦的火族奸细。
个别有着火红长发的囚犯看到樱空释后皆似见到了鬼怪恶魇要来索取他们性命一般,慌张害怕地往后倒爬。他们靠在牢狱深处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张口喃呢着求饶的话语。
樱空释记得他们,不过是他在几日前的战乱中活捉的火族大将。所谓火族精军,在他的手下也譬如蝼蚁渺小。那日,火族的精兵领头们群起而攻之,却都被樱空释轻易地控制,击败,蔑视。
他们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宛若恶灵的樱空释。在飞溅满天血色里,那个银发纷飞如同蹁跹舞步,手祭噬神剑,蓝瞳闪耀着诡异金光的冰冷神祗。
樱空释恍若不闻,他闲庭地迈着步履,随着侍从停驻在了一间窄小囚牢的门口前。透过一层栅栏围门,樱空释看见那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烁罡。不禁感叹,他昔日是那么的耀武扬威,气焰嚣张。
他面如冰雪,蓝眸平静地如同清水,无漪无波,弓唇弧度冰冷。樱空释轻轻抬手,辽溅见状向身旁的狱卒点了点头,那名狱卒恭敬地上前把眼前这间囚房的门锁拆下,轻轻推开了门。
樱空释站在门口,既没有踏进去,也没有向后退。他将眉宇挑高,侧目颔首,冰冷下令:“都下去吧,本王要单独审问他。”
“这……”身着紫裳的潮涯女王垂首,琥珀般美丽的眼瞳闪烁出犹豫不定。片刻,她有些吞吐地道:“王,我们还是留在这护您安全吧。”
“不必。”
樱空释漠然地拒绝了潮涯,自顾自踏进囚房。他抬手挥过,一道由稀疏风雪铸就的屏障倏地快速凝结,横拦在众人面前。
月神皱眉向前,指尖只是轻轻碰到那屏障,就被一层冰霜吸附。她一惊,想要缩手,那层冰霜便自己快速消散下去。
“这是王以意念铸就的结界,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吧。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英气的眉眼依旧高傲,黑瞳闪耀。
樱空释侧着目,直到结界外一行人离开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不可再闻,他才收回目光,清冷地瞥向地板上环臂蜷缩的烁罡。
樱空释面无表情地蹲下来,目光驻留在烁罡脸上。“怎么样,还清醒吗?烁罡?”
烁罡晃悠悠地抬起头,幽幽地瞪着樱空释,目光涣散却又邪恶。“我呸,樱空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樱空释从鼻间哼了一声,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眼前这个接近废神的窝囊,语气淡漠:“忘恩负义?”
烁罡颤抖着大笑起来,他坐直身子看着樱空释,将脸凑近了樱空释一些。“你向我学习火族幻术,这件事情,冰族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吧?可怜他们还捧着一个野种叛徒当成他们的王——!”
樱空释连眉毛都无心轻挑,他好笑又好玩地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男人,就好像在观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哪又能怎么样呢?”樱空释轻笑,“你还真是不死心。居然敢去玷污岚裳。”
岚裳是个善良却又任性的公主,是自小就在温室里备受呵护宠爱长大的刁蛮公主,至少在樱空释眼里是这样。他还记得,在卡索的成年礼上那个对着自己大吼大叫的岚裳,那个为了卡索争王得胜唱出一首海妖之声的女孩。
又或者……樱空释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向岚裳求过婚,织夜那张绯丽冠艳的脸闪过他的脑海。他骤然眸色一动。
他不讨厌岚裳,因为岚裳深爱着他的哥哥,樱空释也爱着卡索,他没有理由去讨厌一个倾心爱着卡索的女人,所以,岚裳一直都被他当做朋友。
思及此,樱空释的眉眼略有波动,他看着烁罡,独眸流露出了嫌恶之情,空气里仿佛闻得见怒意燃烧的味道。
烁罡很快察觉到樱空释的不对劲,他大叫道:“樱空释,你不是火族人吗?我的好弟弟啊……你看着你的哥哥被关在这,你居然还能平静地穿着冰王的凰袍,装着清高站在我面前……真是下贱啊。”
烁罡邪气的笑张横在他肮脏布满灰泥的脸上,那副张大眼瞳的模样令人作呕。“你就不怕,我把刃雪城最尊贵的太后娘娘,曾经勾结火族的事情说出来吗!”
话音一落,樱空释倏地缩瞳,独眸缱倦着这世上最深的恶意。他勾起一侧唇角,将那丝瞬息闪现的迷惘无措掩盖干净。“死到临头,你还敢对本王不敬,就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烁罡马上收起打趣的嘴脸,慌张地看着樱空释。他爬起身来握住樱空释的两臂,疯狂摇着头。樱空释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感受寒意从脊髓一路向上的震颤。
“不,樱空释,樱空释!我是你的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若是不放我走,我就把你的秘密都说出去!”
樱空释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他本无心杀神,他也不屑去杀这个烁罡。
[所以你说,这个烁罡,是不是很可恶呢]
媚入骨血的女声宛若天籁,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樱空释仔细斟酌,也的确如此。
一双彻骨冰凉的手扼上烁罡的颈脖,樱空释恢复如雪淡漠的神情。满不在乎地皱眉瞥了瞥被烁罡双手蹭脏的雪白双袖。
烁罡不可置信地看着樱空释,将眼睛睁地越来越大。他摇着头,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拍打着樱空释的手,却都是无济于事的挣扎。
樱空释站起来,带动了烁罡身上重重加身的锁链,叮当乱响,既嘈杂又刺耳。
烁罡望着他,好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蹬着腿。他刚要破口大骂,话语却支离破碎成模糊血肉。鲜血从樱空释的手掌里溢出,烁罡的脖间已经血肉模糊,狰狞的白骨露出,可怖极致。
樱空释松开手,烁罡便无力地俯趴在冰冷的地面。他咳出的大片鲜血,和脖子上溢出的黑血一起,长长地蔓延开来,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腐臭。他方才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樱空释的神情依旧那么圣古荒凉,他轻轻甩了甩沾满血液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奄奄一息的烁罡。
“这一掌,我扼断了你的喉骨,搅碎了你的舌头。”樱空释眼中烧起猖狂的焰火,王者姿态傲然展露:“为了岚裳的清白,还有冰族曾经被你杀害的生灵。这就是因果,你这个火族的丧犬,应该知道悔改了吧?”
语罢,樱空释转身离开。雪白的衣袍在夜色里纷飞出窒息凉薄的白花。厚重的牢房大门被沉沉合上,整个地牢都随之剧烈震颤。
他满掌的粘稠的血液,都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面上,随后像蒸发一般快速消失。那只修长如玉箸的手,如初安好白皙。
如鬼怪呜咽的轰鸣之声突然响彻在囚牢里,最深处烁罡所处的牢房激起灭世的神辉。那些光芒散去,一个黑影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清楚可见,烁罡已经被五段分尸,死状惨烈而又丑陋。那颗染血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墙角边,睁大的眼睛写满了惊恐。随后,那些残肢都自燃起来,它们慢慢被火焰吞没,最后殆尽成灰,不留半分痕迹,连空气中腐臭的血腥味也消散无存。
一道低沉沙哑的笑声响起,笼罩了整座地牢。
半空中那道狰狞的黑雾,刹那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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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呼啸在山崖和雪原之间,它们呜咽着猖狂铺盖在天地间,将那些枯枝残叶吹得萎靡不振。入眼是一片荒芜的雪白。
一道蹒跚而行的年迈身影骤然打破了这一片雪白的宁静。封天婆婆杵着手中的法杖,踉跄急促地前行着,苍老的目光在这一片虚芜里寻觅。
终于,一片已经被焰火灼烧焦黑的黄布浮现在她眼前。她白茫无神的眼里忽然闪起了关亮,那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她急忙走上前,俯身艰难地捡起了那张残破到难以辨认的纸卷。
封天婆婆皱深了眉头,她看着焦黑的下半部分,把拳头握的越来越紧,最后只能深深地叹息。
原来那些长老和大臣们,说的都是真的吗?释这个孩子真的为了推卸自己的罪责逃之夭夭,对无谎镜动了手脚吗?
现在朝堂上倾向樱空释的大臣已经越来越多,甚至比起樱空释刚刚登基以来增加了一半有余。目前来看,依旧扶持卡索当王的也只剩下那些常年臣服在卡索座下或者老冰王座下的年迈长老们。
其实封天心里完全清楚,为什么辉煌冰族竟如此败落。冰族万年以来都打着所谓慈祥和平的旗帜,表面上是光鲜又高贵,实则呢,谁不是依赖着先祖所谓的庇护?仗着世袭制的流程,一代一代天赋强大却好吃懒做的贵族子弟坐上了重臣的位子。
在峥嵘之时,便管窥蠹测。冰族缺少那种可以审清时度并心怀抱负的正直君子。
冰族的曙光,她都安放在了卡索身上。百年以前震撼三界的高贵王爵,没人不相信他不是未来最强大完美的王,神民都相信他未来一定带着冰族走向强大繁荣。
可现在呢,高坐王位的是那个年轻且性格残酷的樱空释。
樱空释杀伐决断,性子暴戾而淡漠,他向来以王权压制冰族大臣们的非议和不满。而织夜偏偏是堵上了他这种作法的缺点。往往在樱空释颁布王令之后,织夜都会开口劝解他过于残暴的细节。虽然樱空释极少听取,至少他如今已经学着不再下达太过极限残暴的命令。
可是明明,她的小王子卡索,才是真正的王。
封天婆婆长叹一口气,她望向手中的那张烧焦黄卷,被岁月蹉跎的沧桑脸庞挂着辛酸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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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的刃雪城依旧繁忙,冰族同火族一战告捷,按理召开庆攻盛宴。此刻,各族首领以及各部代表皆数入城。
这将是樱空释登王以来第一个关乎冰族社稷稳固的盛宴。他需要在这场宴会上展露绝对的王者姿态,要让三界都向他俯首称臣。
冰族军事重地——
瞭望高台之上,年轻的冰王负手而立。他如雪的长发在飓风里纷飞,一身湛蓝高贵又繁琐的王袍贴合他高挑挺拔的身段,华美及地的衣袖旋飞如画,肩头金光肩甲高贵优雅。秘银眼罩折射出彻骨的寒意,紧抿的弓唇不含一丝笑意。雪岚圣冠簇拥出绝世的清冷面容。
樱空释轻轻阖上了眼眸,片刻后又略带疲倦地睁开,驻望着眼前的一片繁华,陆陆续续的人群进入在刃雪城,给这座昔日冰冷的城堡染上温暖的人情味。
樱空释正在督工,他侧目看了看身旁正在赶工修葺的数十座瞭望高台。坚固扎实的地基上逐渐拔起高耸雄伟的瞭望高台,它们彼此起伏,整齐落座,已经初见身形,壮观程度令人赞叹。
偶尔有几个小兵卒或是忙活的工匠无意间和那位面色如雪的王对上眼,都险些直直地跪倒下来。
人群中不知何处起了一声惊呼,工地上的杂噪声骤时安静下来。
织夜踏足高崖。她身着和冰王身着相仿的浅蓝色衣裙,精美的裁剪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及齐袖口处倾泻而下的纷飞水袖如梦似幻。白皙小臂缠绕湛蓝缎带,腰间流苏珠帘叮当作响。
象征完美血统的靛色长发半挽,华丽繁琐的后冠扣在她高贵的头颅上。额心垂挂剔透宝石。
织夜极少扣戴后冠,往日华美精致的侧垂流苏被她难得地拆下。只是单单一个皇冠,描绘出了更加震撼人心的魄丽。
眉心红莲如血,紫眸归纳八荒星辰,眼尾素蓝花钿妖娆多情,笑靥桃夭,冠艳三界。她肩头那件华美狐裘的滚边绒毛,将她衬托出绝世的白皙和妖惑,宛若神话。
美丽的王后踩着轻若霞云的步履踱到了高台下方,她轻轻抬手制止了手捧衣袍要踏上高阶的两名侍女,举止温婉而柔美。
织夜伸手捧过侍女手中繁重的王袍。她踏上石阶,临近樱空释身后,她抬手将凰琊幻袍披上樱空释的肩头,又移步转到他身前,替他拢齐。片刻后,织夜又将玉手下滑至樱空释前襟,抚平他的衣领。
最后,指尖滞留在那颗领口的宝石上,摩挲徜徉。
樱空释垂眸,眯着眼看她。
织夜轻笑,笑靥温暖得如春日潭水。
她轻描淡写地环视周围渐渐低下头去埋头干活的工匠和其他的闲杂人群。蹙眉凑近了樱空释一些,那模样大抵是靠在他胸前。
“王,今晚的凯旋盛宴,您猜会发生什么?”
樱空释缓慢地勾起一边唇角。他抬手扶住织夜的腰身,随即轻轻侧身将她整个人揽在身前,背对身后喧哗。这令身周一圈的外人都无法看清他们二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帝后不是在相拥调情。
樱空释轻轻看了眼华美着装的织夜,那张绯丽的脸庞依旧悸动人心,却危险如毒蝎。
这张脸,就好像一个尘封万年的秘密,既珍贵而充满吸引力。就好像一摊夜色里的鲜血,稀少珍弥,已经足以引来整片森林的嗜血野兽。
樱空释移开目光,看向高台之下的刃雪城,蓝瞳优雅:“不知道。但母亲今晚一定会出席盛宴,她会希望听见我颁布遣送老冰王冰后到冰族偏殿退居的命令。她希望让他们远离朝堂,远离冰族,也远离我。”
织夜顿了顿,抬眼轻飘飘地看了樱空释一眼:“想要集中王权,母后的想法着实没错。但王,您必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还很委婉的说法,让父王和老冰后真正退位。这个时候,您执掌的那把权柄之杖,才赋有真正的意义。”
“可我的母亲恨他们”樱空释低头看着织夜,揽在她腰间的指节突然轻轻曲了曲。片刻后,他浅淡地道“我也恨。”
织夜轻佻峨眉,她垂首思索了半晌,然后狐疑地看向樱空释,带这些不可置信的意味:“王,您把烁罡杀了?”
樱空释一顿,莫名其妙地看向织夜:“什么?”
织夜看着他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闪烁了几下睫翼:“来这里之前我去了一趟冰族牢狱,结果守卫的士兵告诉我烁罡死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我只是让他不能再开口说话罢了。”樱空释斩钉截铁,决绝而肯定地否认了织夜的问题,望着她的蓝瞳变得深邃。
织夜俨然了然,很显然,这件事情绝非樱空释所做。
“罢了,反正烁罡如今已死,也算是给岚裳一个交代了吧。”织夜的叹息犹若风筝般蓦然断了线。
樱空释收回目光,他忽然凝视着城门。城门口走进的一队华服贵人,他们各相欢声笑语,丝毫不注重**礼仪地在刃雪城这样**高贵的城堡里喧哗吵闹。樱空释缩瞳,以幻术收音,将他们谈论的污秽内容尽数纳入耳中。
织夜认出了那一队人马,不过就是冰族神祗中常见不怪的贵族子弟罢了。
冰族天赋异禀的神祗并不少,真正努力奋斗最后有所作为的却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这就是朝堂的沆瀣一气,当然还有比比皆是的贵族阶级利益,更有令人作呕的腐败王法和滥职臣子。
“看来,该让冰族重铸面貌,焕然一新一次了。”
织夜也笑,樱空释这话有若擂鼓,敲击声丝丝渗透进她的心层,涤荡着浑身滚烫的血液。
“也对,就在盛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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