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凌驾七圣的冰族高台上,七印爵位早已空荡凄清,留下满天飞霜,层层覆落在石台之上,盖过一世污浊,洗刷过往云烟。
黑金长袍的男子步上石台,风雪吹乱他黑白交错的鬓角,象征地位之高的占星披风在他身后飞扬,猎猎作响
俊美的脸庞带着熙和的温柔,此刻被冰雪缥缈。与冰族的神祗不同,他有一双深邃的黑瞳,包含着世间万物和八荒星海的眼。
占星族的王——星旧
他走近石台,很快,一张水晶雕琢的棺木出现在缱绻雾霭里,冰棺里沉睡着面容死寂的神祗,曾经位高权重的臣子泫榻
星旧屏退一众侍卫,抬手掀开了那层薄如蝉翼的棺盖。泫榻的死状是如此安详,紧抿的嘴角诉说着他的决绝和绝望
天色蓦然暗沉,沉重黑云在上空拢聚。落星杖顶端的灵石闪烁出晦暗的蓝色光辉。晶莹冰棺中,泫榻左手似乎在和落星杖辉映。
星旧一惊,他望向头顶,圣魔方飞速旋转,发出耀眼金光。他几步上前,握住泫榻的手,从腰间拿那出那根带着残留幻术痕迹的木枝。
果不其然,树枝上和泫榻掌心的幻术残留,俨然是同一人所使。
星旧深邃的眼眸越来越黯润,他十指紧握,又慢慢放开。片刻后,星旧感觉到有人走上高台,他回头,看见了一脸沧桑的老冰王。他屈身,恭敬道:“王。”
老冰王看着他,又看看他手中的枯枝。星旧拿出在泫榻掌心手机的残留灵力,又拿出了那根枯枝,递到老冰王面前。
“王。请您仔细观察这二物”
老冰王疑惑地看了一眼星旧,向二物灌入幻术后,他有些蹒跚而急促地站稳身形,深深皱着眉,望着互相辉映的两道残留灵力,眼里似乎还写着苦尽甘来的喜悦
“这道灵力残留,是莲姬的”肯定无比。
星旧惊讶:“真的是莲妃的?”
“没有错,就是她的”
星旧深叹一口气,垂下眼眸:“没有想到,背叛冰族,杀害泫榻和五少年的,真的是莲姬……那么……”
“不”老冰王决绝肯定地打断了星旧的话,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星旧:“杀害泫榻的,是樱空释”
“什么?”星旧俊秀的眉峰一皱,他退后一步,轻轻摇着头,“王……杀害泫榻的,真的是樱空释吗?”
“星旧,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难道还不懂吗?火族刺客被劫,四圣者被杀,这一切,证词都只有樱空释一人的所述,所谓黑雾,所谓什么火族刺客,不过是谎言和掩饰罢了,你就真的相信他?”
“王,原来您也…”星旧握着落星杖的手紧了紧,“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们该怎么做?”
“他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背叛,是我冰族的耻辱!再等一些时日,我会现面冰族朝会,弹劾樱空释的种种肮脏事迹,将他拉下王位,滚出冰族——”
老冰王握紧手中的枯枝,碾碎了那残留的幻术迹象。
星旧望向飞雪,深邃眼瞳满是迷惑,被雪层层粉饰。
杀害泫榻救走烁罡的,真的就是樱空释吗?他又想起卡索王子口中那团神秘诡谲的黑雾,传说皆是强大迷幻的,可连卡索王子都承认的事物,他是倾向于相信的。五少年一案,又该如何是好?
可惜一切能提供证据的证物都被清理干净,星旧无从下手,老冰王同样如此。这次有可能扳倒樱空释的机会,老冰王又怎么会放过?冰族那些支持卡索的大臣又怎么可能放过?樱空释只要倾倒,卡索必然就是幻雪帝国的新王,所谓的真命天子。
星旧暗自发悚,只要稍不注意,他便会为此次葬送生命,弹劾新王,若是失败了,他会遭受怎样的唾弃?
星旧看看稍有波动的圣魔方,想起一张桃夭笑靥,脑中闪过恬淡的二字——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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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身影映在茫茫雪原上,各骑一匹通体银白的独角兽,行走在漫天风雪间。风声如鬼怪呜咽,风雪如野兽咆哮。
较为瘦小的兽驹上坐着一名女子,她掀开玲珑浅紫披风的帽檐,抬起魄丽的紫眸,淡淡地扫视过眼前被冰霜冻结的木桥,桥下是万丈深渊,崖边有碎石不断滚落。峡谷陡峭幽深,崎岖不平,已经完全听不见碎石掉进去发出的响声。实在令人发自内心地抗拒靠近它。
那名女子端详片刻,将视线转向身旁的蓝袍男子,柔美轻灵地勾起一边唇角。
蓝袍男子与她对视一眼,随后猛的一拍座鞍,旋飞起身,深蓝长袍旋出一朵绝美的花。他反手祭出背后的咏夜弓,虚虚一握,朔雪和浓浓雾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三缕有生命力一样的游蛇,向他的指尖汇去,眨眼间凝作三支锋锐的冰棱。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潇洒。
他松指,三支冰棱在空气飞速放射,直到逐渐趋向透明无色。却划破时空那般,发出殆尽万物的尖锐嘶哑喑哑,令人有些牙酸。
那座结冰老桥上的寒冰突然裂开一道细微的裂纹,随后,以那道裂痕为中心,破裂声越发响亮,直到蔓延了整面桥身,看上去有些瘆人。伴随一道巨响,冰块碎石悉数成为齑粉。
男子转过身来,脸庞英气而富有成熟男子的魅力,他道:“公主,走吧”
女子一紧双腿,手握缰绳,雪原良驹踏蹄启行,嗥鸣数声后踏上摇晃木桥。片刻后,他们已经安全过桥,踏入冰族境地。
他们行过闹市,行过村落。一前一后进入冰族城区。
辉煌雄伟的刃雪城侧门前,要进入皇城的神民排成长队,一个一个接受盘查清点。
紫袍女子和那名男子很自然地驾着独角兽,加入长龙般的队伍。
天空响过霰雪鸟的亢长鸣叫,女子下意识地抬头,露出兜帽下半张绝世的脸:白皙小巧的下颚,红若朱砂的唇。
她轻轻掀起帽檐毛绒滚边,那绝世绯丽的面容,和悸动人心的紫眸,俨然就是刃雪的王后织夜。
蓝袍男子直接摘下兜帽,疑惑地看向织夜,眼瞳是深沉若海的墨色。
“公主,您已经是刃雪城的王后,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走大门?而要陪这些人排队进城?”
织夜笑笑,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上的指环:“你想让樱空释知道,我私自出刃雪城,去找了你,还去找了别人的茬?”
男子沉默着,织夜又道:“裂歌,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
被称为裂歌的男子点点头,不再言语。队伍渐渐递进,冰族的士兵办事效率较高,很快就轮到他们接受盘查。
士兵拦住他们:“站住,你们是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裂歌拦在士兵前:“我这不是无遮无拦看着你呢吗?”
“我说的是这女人,她怎么不摘下兜帽?”士兵嚣张地扬起手里锋锐的长矛,高高地抬着下巴,语气里是极其的不尊重。
“大胆,你不知道她是……”裂歌就要反驳,织夜却轻轻抬手。
莹白如玉的指尖靠向帽檐,当她就要掀起帽兜,一道优雅绯丽的男声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
“不用了,她有随意进出刃雪城的权力,不用拦着她。”
织夜一惊,抬头一看,走下来的是星旧,他握着占星杖,走到他们面前前,轻轻地看了那个士兵一眼。
士兵只好低下头,拉开闸门放行,满脸都写着不甘,却也碍着星旧的面上不好说些什么。
织夜和裂歌顺利进入王城,星旧走在他们身边,他们默默无言了一路,直到织夜和裂歌翻身下马。
织夜向星旧行了个礼,帽檐下柔美的唇角轻勾:“谢谢梦主了。”
“织夜王后,不必言谢。”星旧向她回应一个儒雅的笑容,转身便离开了。
织夜紫眸眯作一线,似乎并不惊奇星旧知道她是谁。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星旧,目光深邃。
星旧,她自封后当日就注意到的第一个人。儒雅温和的外貌下掩盖的是更大的心机。寻梦族的梦主,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她在人鱼族藏书阁里曾经看见,他为了寻梦族公主而行逆天禁术一事,而折寿五百年。
世事的盘算,又能瞒过天吗?
织夜想着,看向一边帮独角兽顺着鬓毛的裂歌,她笑笑,走进他,低声道:“记住……裂歌。如若你见到樱空释,千万不要开口与他说些什么,你只需要跟着我,你就依旧是我的侍卫长。”
“是。”裂歌轻轻点了点头。半晌,他又问:“公主,我们不能让樱空释知道今天的行踪吗?”
“当然不能。”
飞雪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织夜抬头望了望趋近晚霞的苍穹,牵起缰绳转身欲走,一道湛蓝的光辉突然降临在她身旁,速度之快令她无法窥清,破空之声刮地她耳膜生疼,似乎天地在那一瞬间都笼罩在蓝色之间,强烈无形。那道光束蛮横又强大,径直降织夜拽住,不留给她丝毫反抗的余地,眨眼又消失地一干二净。
“可惜本王已经知道了。”
裂歌只听清这一句残留的幻术传音,被风吹散在朔雪里。他无措地看向孤零零站立的独角兽,织夜不见了身影,他连忙慌张去追。
“公主!”
那道光辉夹杂着稀疏的绯紫色,快速临降在冰族议事厅前,再一起窜入宫殿。幻术带起的大门一开一合,发出沉闷而巨大的闷响。有些急促的降落体现了两道光束疾速飞行之时的挣扎与斗争。
织夜快速站稳,带倒了一边的花瓶。她有些仓惶地扯住毛绒帽檐,转身就走。樱空释独眸微眯,斜飞入鬓的眉宇轻皱,湛蓝的眼中倒映出诡谲的法阵,冰棱从他的脚下瞬间破土而出,逐步蔓延,条条在光滑的玄武岩上横生交错,张牙舞爪地向织夜刺去。当最后一束冰棱靠近织夜后脚跟时,蓦地伸展拉长,锋锐的冰棱熠熠闪烁,快要触及织夜的心脏。
转眼间,局势突然扭转,织夜回身,直接紧绷掌侧,硬生生斩断了那条粗硕的冰棱,步履翻转险险避过脚下绚如鲜花的五角冰棱。她尚未站稳,直觉的反应快于大脑思考,不顾对手是谁,水波浪潮奔腾翻涌着向樱空释倾盆而去。
樱空释侧身而过,只是些许水花触及他银灰色的狐裘。他举步逼近织夜,直直握住了她的手腕,织夜向后一步,与樱空释拉开距离。
她空余的左手刚刚扣指,樱空释就看向了她,她心底猛然一顿,四肢百骸都冰冷了,瞬间僵硬,脚下有若生铅。
她以意念纵水,强撑着使出最后的解数。二人脚下淡出绯紫幻术,围绕成法阵,法阵四角溢出排山倒海般的水波,樱空释一惊,指尖轻扣,那些水波扬起的弧度在空中结成了冰霜,绚烂如烟花。
失去战斗力就什么也不是,放松迟钝是战场上最大的忌讳。
等织夜迅速调整过来,樱空释已经快速扳住她另外一只手,织夜挣扎,将掌侧手刀抵在樱空释的脖间,樱空释反手禁锢着她一切的动作,二人踉跄数步,齐齐撞在墙角。
下风始终都是下风,不过眼前的姿势似乎过于诡怪。织夜闷哼一声,身后的桌角着实撞得她生疼。樱空释冷着一张脸,湛蓝的眼瞳半分情绪波动也没有,倒映着对方白皙的下巴和大半张都在披风里的脸。他一手握住她的左手,一手握住她右手的手腕,扣在她的背后。
“王—!”
樱空释轻佻一笑,眉峰上扬了好看的弧度,拉下了她的帽檐。织夜那张魅惑的脸庞毫无遮掩地暴露,和他贴的如此近。
织夜绝息波澜心境,直直望向樱空释,相顾无言。
无尽海的肃杀之意和冰雪的寒气横贯交织,灌满了整个议事厅,可以听见结冰的声音在殿内蔓延,冰霜爬上桌椅凳腿。室内一片狼藉,被打斗翻倒的装饰品碎的满地都是。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一时锋芒相对的眼神斗争,有一列侍女要经过议事厅。
织夜眨眨眼,快速抽出自己的手,一把揽住樱空释的颈脖,将整个脑袋都贴在他胸口。
樱空释一顿,他侧耳细听,随后快速侧身,将一身劲装还裹着宽大披风的织夜挡在身前,背影对着大门。
那群侍女探头进来看,被樱空释侧脸上冰凉疏离又泛着寒意的眼罩吓退,噤若寒蝉,不敢惹怒这位性情莫测的冰王。
待她们走远,织夜慢慢从樱空释怀里退出,抬头望着他:“王何故对我出手?若是我不小心死在您手里了,那可如何是好?”
樱空释轻蔑一笑,目光丝毫不在织夜身上。他道:“你不会死的。”
半晌,他又逼问:“倒是你,穿成这副模样,看到我就跑,还从冰族侧门的平民队伍里混进来……”
他看过来,蓝眸缱倦着全世界最深的恶意,不可遏制。
“告诉本王,你去哪了?”
织夜好像又听见了冰霜破裂的声音。
织夜浅笑,一摊手摇摇头:“对不起,王,无可奉告……”
“你真的不说?”樱空释眯眼。
“是”
织夜暗自扣上无名指,准备抵御她意料中劈头盖脸的幻术。
一道蓝色身影蓦然出现,直直挡在了织夜面前。裂歌护着织夜退后数步,他转过身,仔细看了织夜一通,才看向樱空释。
直到他想起那身华丽的长袍唤作凰琊幻袍,他才单膝而跪:“见过冰王。”
“起来吧。”樱空释负手而立,气质淡漠如同冰雪。他看了看织夜,扬了扬下巴。织夜想了想,解释一般道:“裂歌,我的朋友,人鱼族的……也是我的侍卫长”
“本王并没有钦封他?”
“噢,他不用王册封。”织夜笑着看他:“因为他是我人鱼族的,也算是个冰族的客人吧。”
“既然是客人,冰族定当好好招待。”
“那就谢谢王了。”
织夜向拢了拢身上的雪裘披风,转身离开。
樱空释的眉锁地越来越紧,他握拳,掌心出现一个散发着淡蓝光晕的透明晶球,他虚虚一挥,那晶球快速飘起,顺往天边而去,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他轻轻一笑,望着织夜离开带上的大门,踱到议事厅中央的长案前,他正要满目狼藉里坐下,慌张的小侍从冲入殿内,跪在他面前。
“报告王!前方捷报!一直和我们不和的百厄族突然同意归顺,他们的首领承诺不对冰族发兵!愿意臣服于您!”
士兵语气急促,却是掩盖不住地开心。
樱空释心中暗浮疑点,他垂首,盖过晦暗思绪。
百厄族是近百年崛起的小族,如今也算是个大的聚落。在樱空释登上王位后就扬言要攻下冰族,理由是什么荒唐的复仇。樱空释行事杀伐决断,自然无心顾及这些,既然有外族挑衅,他那日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就下达了交战的王令。
如今他们却突然愿意交好,甚至是归顺。
士兵又提醒樱空释:“王,一干大臣在殿外等候,说要与您商讨此事,是否召见?”
樱空释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织夜离去的方向,蓝眸闪烁出意味深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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